電影101P_國家電影資料館 電子報部落格

◎文 / 聞天祥


「電影新鮮人」要作的其實很簡單，對於想要一窺電影堂奧的愛好者來說，在不違背觀影樂趣的前提下，一面提供較有系統的切入方式，另外不忘擴大涉獵的範疇，並且企圖跨越時間的侷限，希望讓題目也能與當下的電影現象對話。

所以在愈來愈多臺灣年輕偶像加入電影拍攝，愛情喜劇與通俗劇又成為他們吸引觀眾的共同選擇時，回顧明星文化與類型電影合作最緊密的一九七０年代，就成為【類型】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二林二秦與三廳電影這個題目的弦外之音。二林二秦（林青霞、林鳳嬌、秦漢、秦祥林）與三廳電影（餐廳、客廳、咖啡廳）曾是臺灣影業向海內外吸金的超級法寶，當一群又一群的青少年（女）在工廠扮演台灣經濟奇蹟的小螺絲釘，在一個理髮廳比咖啡廳多、女工比女大學生多的時代，這個當時常被知識份子批判或訕笑的類型電影，除了社會學式的觀察足以強調其時代重要性，難道在電影美學上真的欠缺價值嗎？

1977年的《我是一片雲》是兩大小生秦漢、秦祥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雙掛頭牌與林青霞共譜戀曲的電影，也是三廳掌門人瓊瑤自營電影公司的創業作，更開啟了鳳飛飛主唱瓊瑤電影主題曲的歌壇霸主時代，除了電影之外，還通吃文學、唱片、電視（當時鳳飛飛主持了台灣收視率特高的綜藝節目「一道彩虹」），無論行銷手法，還是令當今偶像劇也瞠乎其後的明星風采與萬鈞劇力，今日看來依然後勁十足。

林鳳嬌主演的《此情可問天》也有秦漢助陣，但在宋存壽細膩的打造下，顛覆了我們對她的既有印象。在銀幕上予人賢淑恭良形象的她，表面上依然在扮演韌性堅強的傳統女性，固執沈默地用奉獻代替追求。然而當過度壓抑的溫婉成為噬人的魔力時，這部看似潮流下的產品，綻放了驚人的道德複雜性，讓愛情片也變得恐怖。

另一個主題【國家】殘酷的微笑：羅馬尼亞的黃金時代講的並不久遠，就是近年的羅馬尼亞電影。當《4月3週又2天》?拿下2007坎城影展金棕櫚獎的時刻，這個國家終於在過去的體操競賽之外，成為國際鎂光燈的焦點（那年連「一種注目」單元的最佳影片都被同為羅馬尼亞出品的《加州夢，未完成》給搬走）。也讓人注意到了《愛在世界崩解時》、《1208全民開講》、《幸福在西方》等稍早的新銳作品。一部接一部的傑作，照亮了這個曾因錯誤政策、極權體制帶來貧窮、犯罪、貪污的國度，獨裁強人希奧賽古（Nicolae Ceausescu）因這些電影遠比他的政策作為更為人知。諷刺的是那段才逝去不久卻大言不慚自稱「黃金時代」的歷史，反而提供了種種荒謬到令悲哀也變得好笑的題材，造就了羅馬尼亞電影真正的「黃金時代」。在我們進行這堂討論的時候，院線也正上映著多段式的《黃金年代狂想曲》。這個在地理上很遙遠、時間上卻很近的新興電影國家，可以帶給我們什麼啟示呢？

影史剛開始不久，就有理論家提出「小孩」與「動物」才是大銀幕上真正的明星，因為他們的自然，是所有演技精湛的演員都難以企及的。但他沒講的是這些原被觀眾寵愛的孩子，不是在喜新厭舊的循環中被冷落遺忘，就是被當作搖錢樹而終究遍體鱗傷。【明星】追逐彩虹：好萊塢早期童星啟示錄要以傑基庫根（Jackie Coogan）、茱蒂嘉倫（Judy Garland）為例，他們是電影史上最成功也最悲哀的童星。

根據「卓別林自傳」所載，《孤兒流浪記》（1921）拍攝之前，卓別林正處於婚姻與創作的雙重低潮，有一天為了散心跑去戲院，在一場舞蹈表演結束後，表演者帶著一個四歲小孩上台謝幕，小孩跟著鞠躬後卻突然跳起舞來，驚喜的觀眾忍不住大喊安可要他回來，而他接著又跳了幾個新的舞步。當卓別林回去苦思下一部影片內容時，忍不住想起這個叫做傑基庫根的男孩，試想如果讓流浪漢變成一個玻璃匠，有個孩子專在路上晃蕩拿石子砸破窗戶，好讓流浪漢有生意可做，確實是好點子。而這部電影讓傑基庫根成為上世紀二０年代最有名的小孩。

在傑基庫根走紅後才出生的茱蒂嘉蘭，3歲就和姊姊載歌載舞出現在舞臺上，1936年通過徵選進入米高梅。【綠野仙蹤】之前，她的聲勢完全無法跟長年雄踞票房冠軍的秀蘭鄧波兒相比。而且飾演桃樂絲這個小女孩，對已經16歲的她來講似乎不是那麼有勝算的事情（秀蘭鄧波兒當時則只有10歲）。然而茱蒂嘉蘭卻創造了奇蹟，美妙渾厚的歌聲融化了觀眾的偏見，她為桃樂絲創造的活潑、主動的性格，也使得角色的早熟有了非常得體的理由，而且惹人喜愛。秀蘭鄧波兒紅遍三０年代，卻沒有一部足以傳世的作品，茱蒂嘉蘭意外從她手中撿到【綠野仙蹤】，卻開啟了另一個明星的生涯。

一個搶走卓別林的風采，一個哼出永恆的彩虹曲，但他們卻得經歷與至親對簿公堂，或是被摧殘到藥癮纏身。像是蒲島太郎龍宮一遊卻驚覺人間白頭，提早衰老似是逃不了的詛咒。這其實是一個因笑顏而心碎的題目。

【影史】上海．一九三０年代：色戒 vs馬路天使的時地與對象都已清清楚楚。一九三０年代，是中國電影風起雲湧的第一個高峰，也是政治烽煙蔓延鬥爭的時候。阮玲玉好不容易在《神女》（1934）修得演技正果，不久就撒手人寰；金嗓子周璇和悲喜兼擅的趙丹，則在《馬路天使》（1937）開闢出兒女情長也能觀照時代的新穎戲路。那首像KVV帶動唱的「四季歌」已是經典，小倆口咿咿呀呀的「天涯歌」（後來多叫做「天涯歌女」）更成了永遠的鄉愁。

李安的《色戒》讓王佳芝（湯唯）為特務頭子易先生（梁朝偉）唱出後者，既點出時代背景，那聆聽者模糊了的雙眼與唱罷後的依偎姿態，反不像勾引任務，更似真情流露。原來情劫早已逃不過！而《馬路天使》表面上是小兒女的愛情故事，卻又潛藏著對外國勢力入侵中國與社會不公的批判。王佳芝唱「天涯歌女」，曲中的郎情妹意，國仇家恨，老易懂或不懂？又是一番趣味。?

相差七十年，不變的歌，帶出了華語電影截然不同的面貌；但人性與環境的衝擊，可有不同？

【作者】上帝創造女人，所以導演是上帝？這個題目其實有點誤打誤撞，原本計畫只講楚浮（Francois Truffaut），想的是他和珍妮摩露（Jeanne Moreau）、凱薩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伊莎貝拉艾珍妮（Isabelle Adjani）、芬妮亞當（Fanny Ardant）的銀幕化學變化，他幫她們臻於女神地位，她們回報以演員（以及女人）的熱情與可塑性。可惜！臺灣能看到的正版楚浮實在有限，最後只得珍妮摩露的《夏日之戀》（1962）。

然後想到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的《白酋長》（1952）、《卡比莉亞之夜》（1957）套裝DVD，那個在前者驚鴻一瞥、在後者如臻化境的善良妓女，凝結了費里尼對妻子演技的信任，以及瑪西娜（Giulictta Masina）神奇自得的能力。過去常覺得費里尼夫人的身份壓抑了瑪西娜的表演機會，但換個角度想，有誰像費里尼這麼瞭解她呢？無論人生或銀幕！

所以，導演是上帝的代言；或者只是一個用作品歌頌美的僕人呢？

五個電影題目，潛藏了對電影種種魅力的執迷。願者上鉤，其實比較像是電影信徒的秘教集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