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阿雅米》 從人性層次探討暴力本質

 

/ 洪光遠

 

影史上,很少有由身為世仇的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兩族影人共同合作的影片,2002年的《美麗天堂(Promise)》,算是首部引起廣泛討論的紀錄片。本片雖非創舉,卻是第一部真正由以巴兩族導演合導的影片,以近似寓言的形式,刻意避開了兩族衝突議題,而聚焦於造成世間衝突、暴力主因的剖析;此一議題,不禁讓人想起前不久才放映過、同樣深刻描繪暴力本質的《娥摩拉罪惡之城(Gomorra)》,只是本片雖不若《娥》片多面向地探討暴力的諸多樣貌,卻也因此能聚集劇力,更震撼人心。

 

本片編導試圖用多線、多角色觀點的敘事方式,分成五個章節段落,來呈現一幕幕看似複雜、實則僅以單純的情感(親情、愛情、友愛)貫穿其間的眾生相。片頭以主要敘述者—13歲的穆斯林男孩納斯里作畫的手部特寫,在襯著充滿中東地域風味的吟唱聲中,揭開了序幕;敏感的他,能預感不幸事件的發生,本片的序幕,即由他的觀點,娓娓道來恐怖暴力事件的原委、發展、意外的轉折,與突現的一線生機。接下來的一、二、三章,分別描寫男孩的「家長」--哥哥奧瑪尋求化解暴力威脅、偷渡打工的純良少年馬列如何渉入暴力事件、以及以色列警員丹多四處察訪失聯弟弟行蹤的過程;最後以「終章」,串聯起三條主線、將劇情推向高潮外,還以不同觀點、解答或顛覆了前面段落的懸念。片末回歸到納斯里的觀點,以奧瑪狂奔的畫面,配上男孩喃喃地訴說他遁世的夢想;鏡頭淡出後,再淡入左右半邊分別以希伯來文/阿拉伯文呈現的字幕,此時響起中東民族風情的吟唱聲,似乎正無奈地訴說著兩族裔所共同面臨「暴力斲害親情」的困境,令人低迴不已。

 

由於片商宣傳重點,似乎擺在以阿兩族群的衝突與化解,甚至於以兩位導演的合作,宣稱為「用電影做了族群和解最完美的示範」,容易讓人誤以為,本片即便沒有涉及政治、宗教衝突等沈重的議題,至少也會呈現出族裔間的對立與傾軋、乃至和解的面貌。孰知縱觀全片,不僅看不太出來源於族群問題的衝突事件,就連宗教信仰,顯然只是反對女兒嫁給「沒有前途」男子的表面藉口;反而常見於黑幫的販毒、勒索等「非關理念、信仰」的罪行,才是造成片中各個角色難以脫離暴力陰影的源頭與罪魁禍首。本片讓我們再次見證了近年來電影工作者,捨棄像政治、民族與宗教等沈重包袱,而單純地回歸到人性層次的探討。我不瞭解回教的教義,也不清楚宗教在穆斯林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片中無論是何族群,皆透露出濃郁的親情羈絆。或許強調個我主義的西方社會,很難苟同此種極可能因而打壓了個人發展的文化取向,片中重複出現「無限上綱」的誅連報復,也多少控訴了此種「無端牽扯」的非理性;但是片中諸角色為親人無私無悔的犧牲、付出,相較於連聲「阿拉」卻大言不慚、以謊言文過飾非的幫派大老們,益發令人心疼。

 

    片中真實地呈現了一幕黑道大老調節糾紛的場景:只見代表兩造的發言人,口稱「阿拉」、卻盡在個人的利益、顏面上,漫天開價、就地殺價,完全無視於真正當事人的立場,最後表面上雖達成了協議,卻只是將暴力衝突擴散、轉移出去,衍生新的問題而已。本片編導似乎沒有像保羅.海吉斯(Paul Haggis)的《衝擊效應(Crash)》一般,樂觀地對化解暴力衝突,提出了任何有效的方法,但隱隱約約仍警示著,幫派與毒品絕對沾不得;萬一有了麻煩,找社會賢達人士出面處理,或可一試,但通常他們只會打高空,一旦暴力幫派找上門,對身處近乎無政府狀態的市井小民來說,在沒有可以依恃的公權力保護下,唯一可以聊慰心理的,就是家族親情,但他們又是脆弱得不堪一擊。面對暴力的威脅,《遠離阿雅米》論調或許悲劇了些,但它坦然地指出問題所在,不像《衝》一廂情願地畫餅充飢,反而一再重申「家(阿雅米)」的重要性:它除了是支撐你面對日常生活壓力的動力來源外,就像終章伊利亞家人告訴馬列的話,如果能對「家人」的關懷,擴大範圍,遇事集思廣益、聚合眾人之力,而不要強求速效,何嘗不能慢慢解開世間種種緊緊糾纏的死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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