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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再見》：天然災變中顯現的人性樣貌 

洪光遠

    擅長拍離亂世代、人間傳奇的荷蘭導演班尚柏格，這次把半世紀前發生於荷蘭的北海洪災搬上銀幕，再度展現了他以充滿感情的卡麥拉筆(攝影機)、述說動人故事的功力。全片從會館內外舞會衝突與狂風暴雨交叉剪接的片頭，就已緊抓住觀眾的視線，同時也點出了本片的戲劇主調：天然災變中所顯現的人性樣貌—這正是導演最專擅處理的題材。

影片一開始突如其來的洪水，倏地淹上了屋子的閣樓，母女三人與激流搏鬥，瞬間天人永隔的場景，拍來驚心動魄，讓人深刻體會到大自然的無情威力。導演高明地藉由茱莉亞奮力求生、攜子暫避於閣樓外窗台，喘息靜盼生機的生死交關時刻，如迴光返照般，不斷閃現出亮黃色調、與庫斯相戀、燕好，及其後家人面對她未婚生子醜聞、持不同態度等回憶的鏡頭，不僅映照出茱莉亞對生命的眷戀，也藉昨是今非的對比，簡潔地補綴了她的際遇。這場穿插著回憶的獨腳戲，更高明地為後續的劇情發展，留下了伏筆。

一場洪災，不僅讓人們見識到大自然驚人的破壞力，也見證了人性的可貴處及其弱點。雖說片中也呈現出人們面對災難的眾生相，不過導演把主線只放在茱莉亞偕同男友兄長艾多尋找男嬰恩尼斯的過程，使得全片劇力得以集中、緊扣人心，全片只見她奮不顧身地來回穿梭於各災區、追逐任何有關男嬰獲救的線索，患難共處的兩人，也從相互扶持的經歷中，彼此感受到對方勇敢、良善的諸般美德。雖說最後還是呎尺天涯、與兒子擦身而過，不過在她把象徵舊情的戒指丟入水中時，這段天賜奇緣終於醞釀出可貴的戀情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世間的得失利害之間，實在不是光憑人力就可以左右的。

導演不只是述說動人的傳奇故事而已，他還藉著劇情的編排，微妙地透露出世事人情中一些發人深思、令人慨嘆的觀點。因為未婚生子，覺得家族蒙羞，而一直將女兒、外孫拒斥在外的父親克里斯，雖因災變而頓感親情可貴，而前嫌盡棄，哪知正因為他無謂的「面子」問題，而終究還是與外孫緣慳一面。如果他像妻子一樣，早就接納了外孫，何至於與盜嬰的婦女多次面談、卻認不出襁褓中的嬰兒正是劫後餘生的至親骨肉? 又如，克里斯雖譏諷艾多兄弟：只是「男孩」，不是「男人」，如何能寄望他們幫女兒渉險找到外孫；殊不知他自己的偏執、彆扭，何嘗不是位不明事理的「男孩」? 經過艾多與庫斯兄弟、及克里斯災變前後的對比，我們也見證到了「男孩」與「男人」真正的差別。再如，茱莉亞臨危不亂地將嬰兒放在木箱內、高架於屋樑上，為他營造最大的生機，而將自己綁在樑柱上，哪知一隻漂過的死牛，卡斷了樑柱，卻將她拖往洪流，原為保命的繩索，此時反成了奪命的凶器，母子兩人，因此生死契闊，分離了一十八載；世事的無常，又豈是凡夫俗子所能逆料的。

片末導演藉著眾災民在茱莉亞率先發難、投入築堤工作後，穿插著災後重建工程的紀錄片，最後出現新壩落成的鏡頭新聞片段，將時空帶到了十八年後。在紀念災變並表揚救難英雄的典禮上，兩位母親相遇了，雖說真相大白，在克莉娜疊聲愧歉聲中，茱莉亞面對著陌生而又熟悉的菲利斯，能如何彌補這失落了十八年的母子親情呢?此情此景，令人不勝唏噓、感歎!凡人哪，真該好好珍惜現有的幸福，不要被無謂的枝末瑣事，妨礙了寶貴親情的互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