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代崛起的美國導演

 

文/周星星

法國《電影筆記》第六六四期(二○一一年二月號)的封面是《黑天鵝》(Black Swan, 2010)。《電影筆記》除了專訪《黑天鵝》導演戴倫.艾洛諾夫斯基(Darren Aronofsky)外,尚有一篇由凡松.馬洛沙(Vincent Malausa)撰寫的專文〈一九九○年代竄升的導演〉,內容比較值得台灣讀者閱讀。《黑天鵝》在美國賣破一億美元大關,終於讓戴倫.艾洛諾夫斯基躋身如同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保羅.湯瑪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克里斯多福.諾藍(Christopher Nolan)的作者地位;成為新一代的史柯西斯(Scorsese)、狄帕瑪(De Palma)、柯波拉(Coppola)。

《黑天鵝》是模稜兩可的,既是舞蹈電影,也是一部恐怖電影。艾洛諾夫斯基拍過靈修旅程《珍愛永恆》(The Fountain, 2006),靠社會寫實主義影片《力挽狂瀾》(The Wrestler, 2008)自谷底翻身;《黑天鵝》的出現(這部片的風格)更讓影評人直呼驚訝。艾洛諾夫斯基代表著一種「全盤掌握主義」(volontarisme),意思是「我是一個自由的人,我什麼都能夠做得到」。凡松.馬洛沙認為保羅.湯瑪斯.安德森的《黑金企業》(There Will Be Blood, 2007)最具有代表性,因為這種「全盤掌握主義」已大到成為超級大規模的獨立製片、用盡藝術革新手法(例如劇本結構)對抗好萊塢大片廠的同流主義。安德森、諾藍、艾洛諾夫斯基都是從拍攝極低預算的獨立製片起家。史丹利.庫柏利克(Stanley Kubrick)在此變成是一個典範、是一個象徵,因為他一直都是一位孤單的,能夠把各種類型和商業電影的成規全盤掌握──因為他個人已具備從事這一行的天才(所以這些人已瀕臨驕傲自負的邊緣)。

大衛.芬奇則是當代的範本。他是一位完美主義者,注意到每一項細節,拍片時掌控所有大小事,必要時一個鏡頭可以拍攝超過一百次。艾洛諾夫斯基的《珍愛永恆》依循庫柏利克式的創作理念:導演的意志應優於一切;他不斷地為該片影像進行實驗、試圖創作出前所未見的美術概念,因此和好萊塢片廠產生了永恆的衝突。該片票房嚴重失敗,成為工業系統內的意外;但艾洛諾夫斯基後來還是沒有妥協,轉向歐洲的社會寫實主義--比利時的達顛兄弟(freres Dardenne)借鏡並以《力挽狂瀾》摘下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為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再創影藝高峰。艾洛諾夫斯基認為,要能夠在好萊塢系統內自自由由,非得具備如同《黑金企業》男主角的瘋狂野心,或像他自己所拍攝的《黑天鵝》中由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所飾演的角色一樣,內心被某一種意念盤據不去──「該是我了」(It's my turn.)──。

大衛.芬奇跟諾藍是最商業化的兩位導演,他們知道怎樣在最複雜與最簡單的風格中間找到平衡。芬奇的《班傑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 2008)與《社群網站》(The Social Network, 2010)皆具備古典學院派的形式,前者結構流暢、敘事手法古典(運用畫外音旁白) ; 後者挪用法庭電影來處理超級當代的現象(臉書 Facebook)。流不流暢也是《黑金企業》、《全面啟動》(Inception, 2010)、《力挽狂瀾》的特色,艾洛諾夫斯基用上肩的攝影機跟隨米基.洛克,於《黑天鵝》一片中再如法炮製,企圖製造低成本手工業的印象。此外,艾洛諾夫斯基也著迷於某些特殊的影像,如:《噩夢輓歌》(Requiem for a Dream, 2000)將一堆特寫鏡頭快速剪接在一起;《珍愛永恆》用血來寫字母、用佛教意象來表達禪意;《力挽狂瀾》讓米基.洛克腫脹起來的身體跟他從事的正式職業(肉品)相比;《黑天鵝》讓娜塔莉.波曼變成天鵝的肉體,表皮、羽毛、蹼爪等,樣樣具備。

近期艾洛諾夫斯基也製作了《燃燒鬥魂》(The Fighter, 2010),由大衛.羅素(David O. Russell)執導。大衛.羅素也是在1990年代末拍出《奪寶大作戰》(Three Kings, 1999),曾經被視為是金童。馬克.華柏格(Mark Wahlberg)所飾演的角色,非常接近《力挽狂瀾》的米基.洛克,但是是由複雜的兄弟情愫取代了緊張的父女關係。《燃燒鬥魂》看似再普通也不過的拳擊電影,但劇本讓故事主軸轉向麥克.李(Mike Leigh)的社會寫實主義,也故意玩弄滑稽的英文口音。

在影像上,馬洛沙認為諾藍的《全面啟動》因為是在處理夢境,所以影像盡可能平板(plate);芬奇的《索命黃道帶》(Zodiac, 2007)具備震撼人心的美感(l'assourdissante beaute),既非常多夜景,也刻意地遠離合理之道(le rationalisme),而且還將某些段落處理得極度寫實,例如在湖邊,兇手穿上偽裝,從遠遠的地方走過來,然後再靜止不動地說話(但我們也看不到兇手說話的樣子)。《力挽狂瀾》跟《燃燒鬥魂》都利用冬天的景象,讓男主角看似靜止不動或面臨人生的失敗。馬洛沙說,這些1990年代竄升的導演很容易被冷冽/或冷靜(froideur)的感覺所吸引。

不過,既有芬奇、諾藍窩在好萊塢系統內並渴望獲得認可(被認可為作者導演),也有安德森、艾洛諾夫斯基用懷疑的態度對待好萊塢系統,並依此建立起自我的名聲,共同點則是他們都堅持藝術創作的自由;這個自由,是好萊塢系統內部的執行導演(其職責只是把劇本執行成商業電影)無法具備的。

《電影筆記》並且一再提到他們的最愛:狄帕瑪,而且還是《火星任務》(Mission to Mars, 2000)這部片。馬洛沙說,《火星任務》原本是迪士尼(Disney)的商業電影,被狄帕瑪接手後,才冒出藝術之光。光是在宇宙之間的鏡頭,就足以證明這一位導演如何賦予該故事許多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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