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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男女2好遠又好近》(系列之三)

 

(續前期)

葛大維:片名《好遠又好近》源自國標舞的律動,你覺得還有其他的含意嗎?

曹瑞原:討論行銷時,我覺得不該把《好遠又好近》放前面,因為太不著邊際,太難想像了;放在副標就很契合。人和人情感看似結束,看似離開,可是因為人性的不捨、想望,還是存留,沒有離開。幾十年前的愛情和現代愛情都一樣,還是可以回到那一公分的距離。只要你相信那是你最想望的,你生命中最值得等待的,它還會回來。不管是父女還是男女關係,《好遠又好近》都可以呼應。

(導演)曹瑞原

(導演)曹瑞原

葛:你執導《好遠又好近》時,有沒有受第一集的《飲食男女》影響?

曹:我沒有,我反而要想如何詮釋現在的食物,不能再像李安把雞鴨魚肉放在哪裡哪裡,那樣的廚藝手法已經被表現過,觀眾不再稀奇。而素食真的很難拍,我想在素食中創造屬於中國的味道,最後回歸主軸:食物的新鮮、翠綠、自然、簡單,讓它和純粹的情感去映照,和自然環保概念去映照,把中國哲理放到老廚師生活哲理中。

像影片一開始,老廚師教徒弟削鳳梨,手要柔、心要靜、事情才會做得好;看到女兒煮蘿蔔湯,說女兒太急燥,因為蘿蔔湯要熬得有影無形,火過了,湯熬不好。把中國生活價值和智慧,放到食物中,融會貫通,而不是強調素食手法,因為素食沒有經過數十道的炊煮手續,毫不花俏。

葛:你如何面對外界把你和李安拿來作比較?

曹:之前我和白先勇老師合作電視劇《孽子》,我會擔心:「搞砸怎麼辦?不只搞砸我,也把白老師地位搞砸了。」拍《飲食男女2》,人家〈李安〉的成績在那裡,我怎能拍不好?我認為只要自己夠認真努力,到最後可以是「互相輝映」,而不是「互相比較」。

最棒的是讓兩片在不同時代去互相輝映,看到兩片在當時不同的價值,《飲食男女1》有當時社會經濟發展的軌跡,台灣經濟大好,老處女、辦公室偷情、情竇初開女孩愛上好友的男友,各種社會現象;走到現在,《飲食男女2》有它值得去咀嚼品味的地方,我要把它呈現出來,而\不是去複製第一集。

葛:徐老闆說你的《飲食男女2》富有禪意。

曹:說有禪意,票房會不會不好?〈笑〉當初我搬來現在的工作室(木柵貓纜山邊),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內在有細微的變化,像回歸小時候,非常純靜簡單,打開窗就走進大自然,怎麼在這時候就讓我遇到《飲食男女2》,其實我一直渴望自己的生活也是簡單純粹。

我知道這個故事有某些東西是我可以掌握的,而且是我很想去呈現的,切合我對簡單純粹的追求,所以我應該可以把它做好,至少是一個可以言之有物的電影,我希望它不難看,片中還有很好看的商業元素,以前我會覺得拍商業的東西很丟臉,所以我的東西被認為太沉重,與我的狀態有關;現在的我很自在,可以拍不同類型的人生,因為我已經走到悠然自在的階段。

(導演)曹瑞原

(導演)曹瑞原

葛:你的人生是不是遭遇什麼轉折?

曹:不算轉折,是不斷的經歷一些事情,包括母親在一年多前過世。徐老闆找我三年後才拍,原因很多,其一是我母親生病,必須回員林照顧媽媽。

起初我會怨、會恨,我正是充滿工作能量的時候,卻必須回家煮飯燒菜,從早到晚都在為母親準備什麼吃的而過活,感覺好像很無能。

媽媽生病到末期,我開始懂得珍惜,開始不捨,開始反省,其實毎個人有天都會離開人世,那時候會在意你離開的人有幾個?可能只有家人、配偶、小孩、知心朋友,手指頭數都數得出來。

這個經歷,教我不再莽撞焦躁,對周遭人事充滿感激和珍惜,生活回到比較寧靜的狀態,讓我變得更悠然自在。

這個影響,讓我不怕面對任何題材,剛好在這個時間點處理《飲食男女2》的題材,讓我有機會把我內在的情感、電影劇情、時代氛圍融為一體。

葛:《好遠又好近》有你個人心境的映照嗎?

曹:我只能說我可以體會劇情與角色的心境。大媽不是三八,她在用盡生命過日子;廚師不想等待,他想結束餐廳等於結束生命。因為我體驗過類似的情境,我能體會什麼是對生命最後的選擇。

人閉上眼睛,可以告訴自己是站在世界的中心,征服四方、悠遊四方,不要自限在小小工作崗位、小小島嶼,你可以有氣度去悠遊任何場域,你在世界中心,而非世界邊緣。

當你有內在想法,不要羞於告訴別人你的想法與看法,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你自己的。對我來說,不是片中哪些心境和我一樣,而是因為我有悠然自在的感覺之後,可以理解更多人性的樣貌,可以體悟感受那樣的情境。

葛:你現在才拍第一部劇情長片,不算早也不晚嗎?

曹:以這個題材是不早也不晚。太早,我拍不成;太晚,恐怕離市場更遠。我太謹慎了,就導演生命來說,我還是太晚進到這個市場。之前我把電影和我的關係看得太嚴肅、太巨大,總以為不應該輕易出手,不該只為拍電影而拍電影,一直覺得電影是那麼崇高的東西,一定要到我很完整的時候才拍,如今才知道,其實可以不要帶有那麼多包袱。

葛:過去拍電視的累積,有沒有用到拍電影上?

曹:基本上是一樣的,也許我拍電視的要求早就和拍電影一樣。而拍電視的煎熬、累積的經驗,對我來說用在一部電影中還蠻輕而易舉的。主要是時間不那麼沉重,拍電視劇有時一拍幾個月甚至半年,電影拍兩個月就殺青。但有時候會想:自己有沒有重複拍電視的技法?電視、電影放映的媒材畢竟不同,因為沒看過自己拍的片子在大銀幕上放映過,會擔心這個特寫要帶多大?按拍電視方法試拍,去電影院看毛片會「哇!怎麼那麼大」,有點不知所措。

(導演)曹瑞原

(導演)曹瑞原

葛:這時怎麼辦?

曹:會和攝影師討論,那些都是技術上的東西,都在控制中。我拍電影沒有不適應,電視幫助我很多,特別是遇到問題,知道怎麼找對的方法去解決問題,不會一直ㄍㄧㄥ在那裡。有些新導演之前沒有那種訓練,對電影充滿熱情,現場遇到問題,可能會僵在那裡,以為是堅持,不願稍微委屈自己,反而造成更多的問題。

像我拍攝過程中有為應變而作的交換條件:當我堅持搭會所、回台灣餐廳取景,投資方認定我會超支,我承諾「用底片和你們交換」,原本給要我二十萬呎底片,我說十五萬呎就可以拍完,他們不信,最後十四萬呎多就殺青,這全有賴我拍電視,訓練精準控制底片的能力。

當然我還有一群很好的team,他們都是從《孽子》就和我一路走過來的,美術、服裝、化妝、攝影、燈光、剪接,大家都很沉穩,我們很有默契。

葛:之前你在上海拍過《孤戀花》,這次和更多的大陸工作人員如何磨合?

曹:監製葉如芬幫我找到這部片的大陸製片主任過強,他很有經驗,大陸拍電影的team比我們更有拍大片的經驗,他們拍過《色,戒》、《神鬼傳奇3》,經歷跨國製作,分工很細,我們在杭州的team近250人,彼此習慣不同,的確需要磨合。

我固定每天收工後,集合重要的工作人員,開隔天拍攝的工作會,每個組的頭頭都要參加,討論10到15分鐘就結束,很快。他們沒這習慣,開始頗不以為然,覺得好萊塢都沒這樣,時間到了就收工,但我堅持,對我來說,我們雖然不是大製作,但就因為我們的成本不大,要更謹慎,因為前一天所有人都在,我不要等明天要拍了,服裝、化妝才都出現問題。大製片的分工細,毎一張製配單出去,明天要什麼東西、什麼東西都要到位;我們分工不是那麼細,還是脫離不了導演制,什麼都要導演盯,不像人家導演來工作八小時,照表操課,然後走人,現在責任都在導演,我當然要很謹慎。

葛:如何讓他們都來和你開會?

曹:就是革命嘛,硬幹啊,到了殺青那天,大家還是抱在一起,電影就是如此,和當兵一樣,做的時候罵得要死,但幾個人幾十年後坐在一起,還是談當兵的種種,電影就是有這種魅力。過強幫我很多忙,包辦所有我們在大陸不熟悉、擔憂、可能會有「眉眉角角」的地方。我今天說要這個,過強就幫我弄到了,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其實每天開會很重要,大家都很專業,重要是維繫一個team的向心力。

葛:你曾說好導演要有詮釋能力和生命觀點,《飲食男女2》有做到嗎?

曹:好導演的詮釋力,是把故事講得流暢動人,讓演員表演深刻好看,只要是導演,都該具有說故事的詮釋力,基本上有詮釋力只是當一個及格的導演。好導演能被記住、標示出來,作品必須有生命觀點,那是不能複製的,別人不能取代copy的,屬於他們獨特的觀點。知名導演黑澤明、奇士勞斯基、阿巴斯,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生命體悟和觀點,這是我努力追求的。

我不敢說《飲食男女2》有沒有,但那是我追求的目標,我必須把故事講得流暢好看,導演該作的功課我都作足,成績要別人來給分。但除了故事之外,我希望它能打動你的,除了感官,還有內在的情感,我希望我的作品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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