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的驚奇—談幾部金穗獎入圍影展紀錄片

 

文 貧窮男

今年金穗獎入圍名單一公布,就聞到濃濃煙硝味。金穗獎已經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台灣年輕創作者最重要的曝光平台與品牌。從入圍最佳劇情片的名單來看,參賽者都是有備而來,不論是拿著短片輔導金、公共電視或是國藝會的補助,請來的演員也不乏知名藝人、劇場與老牌演員:潘麗麗、廖瓊枝、楊烈、陸一龍、吳朋奉、賈效國、李佳穎、柯佳嬿、高盟傑、謝盈萱、周姮吟、朱芷瑩、莊凱勛、黃健瑋、納豆等等,與長片的規模與水平難分軒輊,連學生作品也不例外,挾著資金與知名演員,要在此一戰成名;連去年台北電影節最佳短片《下落村的來電》與金馬影展最佳短片《小偷》,都將在此一較長短。

《綿延的生命》

然而,更大的驚奇來自於入圍的紀錄片,雖然每年的紀錄片都很好看,但今年真的很特別,首先是《天下》雜誌發行人殷允芃也來參展;《天下》在紛亂的雜誌市場與惡性競爭的媒體環境中,在殷允芃的帶領下,卅年來嶄露出獨特的媒體特質,以深度的採訪報導與思索反省,提出宏觀的國際視野,及關懷台灣本土的觀點,驘得社會的敬重。殷允芃以拍攝紀錄片《綿延的生命》,來紀念辭世的報人兼好友成露茜。影片秉持《天下》的精神,以影像帶領我們深入成露茜的世界。

成露茜是一代報人成舍我四十歲之後所生的么女。對日抗戰前就以「世界報系」成為報業大亨的成舍我,來台後手創世新大學前身的世界新聞職業學校,報禁解除後,創辦《立報》,而在1991年臥病時,希望成露茜能自美返國,接掌世新大學與《台灣立報》。2010年初,成露茜因癌症逝世於台大醫院,美國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還為此降半旗一天,以示哀悼。

紀錄片開始於成露茜到夏威夷學音樂,打工賺取生活費,卻飽受白人雇主歧視,使她後來轉念社會學,關心起十九世紀移民美國的華裔妓女。她走訪各地墓園,探查十九世紀華裔妓女的故事,發表了論文〈自由、賣身和成為奴役:十九世紀美國的華裔妓女〉。導演殷允芃到洛杉磯追尋當年與成露茜合作的伙伴和工作足跡,重訪她曾駐足的太魯閣和台東太麻里海邊,並從許多照片、錄音、和錄影檔案中,選輯剪接而成本片。儘量讓成露茜原音重現,拼湊出她在美國奮鬥的過程,及返台後,以宏觀的國際視野作育英才,在沒有商業資本支持下,堅持批判、社運、教育的觀點辦報,又以另類媒體為弱勢發聲。做為一代報人之後,她仍保存著新聞業的風骨,在今日報業蕭條之際,更顯難得。對照這些年報業的起落,殷允芃不只紀念成露茜的辭世,同時也讓我們反省,那曾經有過的美好價值,讓她的精神永續長存。

《不能戳的秘密》

而這陣子在媒體沸沸揚揚,關於獨立創作者的紀錄片揭露官僚體系隱匿H5N2禽流感疫情的新聞,讓《不能戳的秘密》導演李惠仁成為全民英雄。從2004年開始追蹤養雞場雞隻大量死亡,除了訪問雞農,產官學各界,他甚至自己採集屍體檢體,蒐集各種可能證據與資訊,對照農委會的文飾太平,李惠仁以一個公民記者的角色,宛如美國的麥可‧摩爾(Michael Moore),不畏財團不畏政權,為追求真相,小蝦米對抗大鯨魚,一如荷索的瘋狂,緊緊咬住命題,窮追不捨。在當今社會中,李惠仁的經驗鼓舞了許多國民的道德責任感:許多事我不做就沒人做了,我不說就沒人說了,每個人都能發揮影響力,監督政府獲得真相的權力。《不能戳的秘密》只是開始,網路上還能繼續看到後續的發展。

《情深大地》

《情深大地》的導演陳進發,投入生態攝影與紀錄片長達十多年,上山下海拍過櫻花鉤吻鮭,拍過綠蠵龜,拍過寬尾鳳蝶等等。這部作品花了三年在觀霧拍了山椒魚的生態紀錄片,獲得美國休士頓國際影展自然與野生生態類的白金牌獎,以無比的堅持與長時間的等待來捕捉大自然神奇奧妙的造化,微觀或是巨觀台灣這塊土地的生態,記錄台灣的美好景色。《情深大地》即便套入一個鬆散的故事結構,但那以長時間用心捕捉到細緻的生態影像,與美不勝收的大自然風景,已經足以讓觀眾讚嘆。

《落番》

《落番》的趣味,去過金門的朋友一定感受更深刻。金門這幾年的改變非常大,除了金門酒廠使得金門成了最富有的地方政府外,金門和福建一樣,是著名的僑鄉,海外資產更為雄厚,東南亞許多富商都來自金門,而《落番》則在演繹這一兩百多年來金門子弟外出打拼的辛酸史。十九世紀中葉,沿海開放通商,貧困的沿海居民大量移民到南洋,這部「劇情紀錄片」透過戲劇的呈現,記錄先民於異鄉胼手胝足,身處困境中發揮韌性,在功成名就後心繫原鄉,攢錢寄回金門蓋洋樓,回饋故鄉的百年風華。導演近年來聚焦於金門拍片,前一部作品《星月無盡》也以金門為背景,除了介紹金門的文史風光外,也以愛情與追尋夢想的故事,帶出今昔軍人影響金門的消長。

《狗吠火車》

《狗吠火車》是環保題材的紀錄片,一如《不能戳的秘密》,以一人之力致力於環境保護議題的耕耘,只是在歷經SARS風暴之後,大眾對變種傳染病有的高度警覺,因此《不能戳的秘密》能夠一舉引爆大眾的注意;然而環保的議題,一如片名狗吠火車,火車朝著短視近利的方向高速行駛,會在意宛如先知者的狗吠聲嗎?而狗吠的目的是要讓火車停下?還是要搭車呢?開火車的人不會明白狗吠,但如果狗吠能吸引更多的關注與聚集,那火車總有停下的時候,《狗吠火車》雖然呈現很強的環保無力感,但我們有紀錄片,星火可以燎原。

《Alis 的心願》

《Alis 的心願》去年在女性影展及高雄電影節都放映過。這是一部原住民議題的紀錄片,但特別的是,獨特的影像敘事與拍攝對象Alis。七十多歲的她,是高雄縣桃源鄉寶山村藤枝部落的布農人,透過Alis口述的生命史,帶領觀眾一路從七十多年前舊部落的石板屋、兩歲之後搬過去的藤枝部落,再到兒子在市區的水泥房子,Cina Alis的遷移代表著許多原住民族人顛沛流離的一生。透過女性影展和金穗獎,我們才知道原本的導演莎瓏.伊斯哈罕布德與冷翔是同一人。最早看到冷翔的作品是2003年民族誌影展中的《Wuhaliton:月亮的眼淚》,及2007年女性影展的《熊》,今年交替影展《柿柿如意》是她獲得97年短片輔導金的作品。 2001年《誰來陪我一段》與2003年《道島哇徠:百家姓外的大姓》,她曾兩度獲得原住民紀錄片競賽首奬。

無論拍攝的題材為何,這些呈現不同風貌的紀錄片,卻彷彿都有一些互通的主題,不論是拍攝者與被拍攝者,都具備如同荷索般近乎瘋狂的執著。差異懸殊的議題與形式,對評審是很大的挑戰,但無論得獎與否,這些紀錄片都有其高度。而事實上,這些議題迥異的紀錄片,其實早在去年都已經在各個不同場域,或電視網路等媒體零星放映過。不同於劇情片,拍攝這些議題,絕不只是為了金穗得獎;然而參加金穗獎,看來只是尋求更大的曝光度,讓更多人看見。這也暴露了台灣紀錄片仍舊沒有正規的管道被大眾看見,而金穗獎所扮演的平台,也越發顯得重要而可貴。

(本文作者貧窮男先生係知名影評人,評論文章不代表本館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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