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飛的電影因緣

 

書影:大塊文化 提供

文/陳建志 (淡江大學英語系助理教授,《流水年華鳳飛飛》作者)

【編按: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自其所著《流水年華鳳飛飛》一書(大塊文化,2009)中(鳳飛飛的電影因緣)一章,文中討論鳳飛飛女士與侯孝賢導演合作的兩部影片,《就是溜溜的她》(1981)與《風兒踢踏踩》(1982),及其中展現的「台客文化」和「早期台妹」形象。作者應本館之邀,將於6月16日(週六)下午四時在館內舉辦一場演講,題為「從悲情台妹到自信台妹----鳳飛飛的電影因緣」,歡迎讀者踴躍預約報名。本活動本館會員免費預約參加,非年費會員將酌收場地維護費。詳情請參閱本活動網頁,或電洽            (02)2392 4243      分機20或23。】

侯孝賢的電影中,鳳飛飛成了「本色演員」,只要順著自己的性格表現,就是成功的演出。「本色演員」跟「變色龍演員」相反。「變色龍演員」演出的角色變化萬千,即使與本人的個性相違逆也能令人信服。鳳飛飛不太能做「變色龍演員」,但是她是很稱職的「本色演員」,因為她有非常鮮明的風格。

《風兒踢踏踩》

鳳飛飛在現實生活中,為了結婚生子而付出了許多,看似傳統女子,然而她從來沒有放棄歌唱舞臺,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復出的話,因為沒有退隱,何來復出?甚至她出道四十一年之後,也仍然擁有自己的舞臺。這就是鳳飛飛的獨立自主,正好與《風》(編註:《風兒踢踏踩》)片女主角的形象異曲同工。

同樣身為風格獨具的「自信台妹」,蔡依林傳達出來的新女性自覺,在某些方面是超前鳳飛飛的。然而鳳飛飛的中性形象加上歌聲的獨特性,亦非蔡依林可以望其項背。鳳飛飛結婚生子後還能擁有自己的事業,難度更高,可能更是單身熟女所羨慕的。

江蕙也是自信台妹,其創新主要展現在她製作的台語歌曲一直精益求精,越來越精緻化,然而整體上還是偏向台灣的悲情面。但鳳飛飛很特殊的,並不受限在悲情面,反而不斷帶來陽光般的溫暖與正面性,而又是十足台灣味的。

《就是溜溜的她》

《就》(編註:《就是溜溜的她》)與《風》是台灣電影史上重要的作品,因為既是侯孝賢大師的處女作與續作,這兩部電影也充滿了台灣味與「台客文化」的好處。

以「台」來說,台灣鄉土的純樸風景,在影片中親切又美麗的呈現出來。侯式攝影的氣味在當時已透端倪,鄉間的風景悠遠淡雅,而主角在大自然之間自在徜徉。而鳳飛飛的形象,也令人感到親切。她既是都會的,也是有泥土氣的,真是城鄉皆宜。

以「客」來說,則導演具有一隻「客觀」的眼睛,同時觀照了都會與鄉村。由於能夠客觀,也有相容並蓄的能力。都會與鄉村的風景被融在一部電影裡,整體上是和諧的,然而城鄉差距、鄉村環境被「發展建設」入侵的問題也披露了出來。

有「台」的主體性,又有「客」的客觀性與相容並蓄,「台客文化」就發生了。這樣的「台客文化」裡,含藏著多方面的觀照。譬如鳳飛飛的歌聲就很複雜,裡面既有「主體」又有「客體」。

舉例來說,以鳳飛飛的台灣味歌聲,搭配瓊瑤電影,其實是很妙的搭配。瓊瑤電影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卻標榜標準國語,認為標準國語才是「有氣質」。鳳飛飛有點台灣味的國語被認為是俗氣的。但正因此,鳳飛飛的歌聲是一種轉嫁,也好像一個「變電器」,以國、台語味道兼融的演唱,將瓊瑤電影「轉變」成更加吸引台語掛的觀眾的電影。

然而侯孝賢打破了「講標準國語才是有氣質」的瓊瑤電影傳統,創造了一種新型的愛情電影,比較平實,也比較真實,裡面很多演員都在講台語。在《風》片中,鳳飛飛雖然還是由「標準國語」的女配音員配音,但是她的家是在鄉村,父母也只會講台語,親子間也能溝通。這種小孩說國語,父母講台語的狀況,相當寫實的呈現了在台灣更為普遍的家庭,其數量遠遠多過純粹講「標準國語」的家庭。

其實不管是電視或電影,鳳飛飛在一九七零、八零年代,都可算是一個鮮明的「台妹」代表,其精神是跟「現代台妹」不一樣的。事實上,鳳飛飛「台妹」形象正可以對於有點走偏的「現代台妹」有所針貶,也給予借鏡。

「現代台妹」往往被認為是低俗、幼齒、穿著暴露的。那麼鳳飛飛「早期台妹」的形象,正好可以打破「現代台妹」這種刻板印象。

身為「早期台妹」,鳳飛飛是刻苦上進、不賣弄性感的。此外,她的中性形象也打破了賣弄性感的框框,進而創造出灑脫的魅力。有這麼獨特的「自信台妹」,實在是台灣女性的驕傲。

這樣的「自信台妹」,也是有蛻變歷程的。鳳飛飛的前三部電影都是傳統的悲情台妹,苦命、沒自信。一直到侯孝賢找她合作,一個全新的「自信台妹」才脫穎而出。

一個年輕的電影大師,碰上一個年輕的歌壇巨星,撞擊出火花,真是英雄惜英雄。這樣的風雲際會,是多麼的令人神往啊!

《夜闌人未靜》的經典地位,正如《彗星美人》與《熱情如火》,不是一篇短論所能盡言。影片雖然改編自當時暢銷的犯罪小說,但血腥殺戮並非重點所在。本片能牢牢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原因在於它以非常冷靜(包括表演、場面調度、攝影等)的筆觸,「白描」幾位主角精心策劃的珠寶搶案,藉以扭轉他們受到的不公不義的待遇-其中有壓抑經年的憤怒,更有累積許久的仇恨。創作者感興趣的,顯然不是拳拳到肉的搏鬥暴力,而是一種內在的幽悶心理探索。從三○年代初經濟大蕭條以來,一直累積凝結的生活壓力與憂鬱,在二次大戰帶來的社會重組的時刻,整個爆發出來。

多年之後,時間來到1993,侯孝賢推出布袋戲大師李天祿的傳記電影《戲夢人生》,又請鳳飛飛來唱主題曲〈寫在雲頂的名〉,再續前緣,真是善因結善果。如今我們說鳳飛飛的聲望之高,也是「寫在雲頂的名」,又有何不可呢?

(本文摘自《流水年華鳳飛飛》,陳建志著,大塊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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