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城市》20年專輯 系列專訪(二):

 

練習曲名導演暨攝影師陳懷恩談《悲情城巿》 Part2

 

 

(上接前期)

《悲情城市》的創作過程非常有趣,我們一直在提供片段的故事,侯導跟天文就整理出來一個完整的故事,我們經常在「客中坐」聊這些。

陳懷恩:你知道,片中二二八時梁朝偉說出:「我係台灣郎!」這件事,背後的情節,非常有趣,那是在拍《青梅竹馬》時,二二八當天我所聽到的故事。

張靚蓓:啊?!

陳懷恩:有意思吧? 你一定想像不到。二二八當天,我們在台北市龍江街的一個辦公室拍《青梅竹馬》裡蔡琴跟柯一正的一場戲,那是楊導的戲,當時我是劇照師兼助導。因為我認識一家租車公司的老闆陳先生,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陳英志,那天他也在現場,因為我們常在拍片時碰到,所以認識。剛好在二二八當天,我們正在拍戲,是民國幾年? 還是黨外時期,解嚴了沒有我忘了?(還沒有)。

其實拍《青梅》的時候,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們剛好碰到「一清專案」,當時還拍了張世他們騎摩托車在總統府前面飆車,就在總統府前面繞了三、四圈,發現都沒人來管我們,第二天早上一看報紙,才知道,原來前一天執行一清專案,所有警察都去抓黑道兄弟了,所以那天晚上沒人管我們拍片。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二二八,我們就在龍江路拍片,百葉窗一打開,正好看到遊行隊伍經過,是二二八的抗議群眾,就在隊伍經過南京東路、龍江路口時,大家都圍到窗口去看。我就跟陳先生在聊天,他聊到他家在二二八時所發生的故事,當年他父親是大陸來台的學生,二二八當天因為坐車到瑞芳還是哪裡,途中碰到一些暴民,上車逢人就用台語問﹕「你係台灣郎?」 如果你不能回答﹕「我係台灣郎!」就被抓下車去,之後的遭遇就不知道了,有可能被打,也可能發生更嚴重的事情,那時候的氣氛就很恐怖嘛!

當時他父親剛好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父親旁邊就坐著一位本省籍的老先生,老先生看到車子被攔下來、停下來,就知道這個氣氛,他知道這個學生是外省人、很緊張,老先生就拍拍年輕學生的手,那是silent language,其實我們很難揣測到當時的氣氛,後來根據這個年輕學生的講法是,他收到的訊息是,叫他不要出聲。所以當那些暴民走到的這邊時,這位老先生就用台語說﹕「他是我的侄子,是唉告(啞巴)。」就這樣子,所以學生就順理成章的不要講話,不要出聲,這就是這樣,那這些人看一看他後,就離開了。後來車到站後,年輕學生連謝謝都沒說一聲,就跑走了,可是心裡頭知道:「是這個恩人,救了他一命。」

陳先生太太的阿公就是那位本省老先生(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因為陳先生是外省人。婚後太太提起,她阿公說過,當年曾在火車上救過一個外省學生,後來時間一比對,原來阿公救的就是他父親。很可惜的是,當兩造提及這段往事時,她爺爺已經往生了,這是個非常大的遺憾。

這個故事就一直留在我心頭,我覺得很感動。後來我們拍《悲情城市》時,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侯導聽,侯導就很聰明的把這個情節編成梁朝偉說「我係台灣郎!」那一段戲。因為他聽說,聽障的人其實也是可以發聲的,他可以按照他八歲以前的記憶去發出聲音,所以他把「我係台灣郎」放在梁朝偉那個香港國語裡頭(哈哈哈),這段情節是這樣來的。其實紅猴假鈔的事,也是我提供給侯導的,因為那都是我自己收集來的一些故事,是跟我的家族、跟我外公也有關係的一些故事。

編劇本時,我們收集了很多故事給侯導,也介紹了很多人讓侯導知道認識並知道他們的故事,其實《悲情城市》的創作過程非常有趣,我們一直在提供片段的故事,侯導跟天文就整理出來一個完整的故事,我們經常在「客中坐」聊這些。

問﹕這個好珍貴啊!

答﹕可是我想,侯導可能根本不記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

我只是告訴你,這個時間點非常有趣,我現在腦海裡還有那些畫面,搞不好從我過去的底片裡,還可以找到當天我隔著窗拍到的抗議遊行畫面。(可以找到嗎?)只是太難找了,因為是底片嘛。我記得那個時代,三天兩頭就在抗議,我們也不覺得拍到抗議照片有多重要,因為我的一票好朋友都在拍啊,劉振祥、葉清芳等人每天都在拍,我們都是那一梯的,我的那些朋友,每天都在街頭被人家灑水,他們拍得更精彩,所以我怎麼會去留那個底片?但是當天那件事情發生的情形就是這樣子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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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詳見本館電子報: http://epaper.ctfa2.org.tw/epaper90828we/2ye.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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