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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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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椒大夫》的故事是這樣的，有個視民如傷的官員，被誤解與陷害、而遭到流放的處置，他的妻子與一對兒女忍住悲傷地暫別丈夫、父親，希望等情況好轉還能一家團聚。沒想到母子三人上路，卻誤信他人而被人口販子抓走，母親被賣去當妓女，兒子廚子王與女兒安壽被賣去山椒大夫家當奴隸。

時間一天天過去，兄妹倆痛苦地思念著父母，也一心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回來解放身旁被賣來當奴隸的可憐人們。某一天，安壽催促要廚子王離開，由她引開大夫家守衛的注意。廚子王離開以後，幸運地遇到父親的當朝老友，獲得官職，但也傷心地獲知父親早已去世。

新官上任的廚子王，顧不得職權分際與法律疑義，直接頒佈法令要求終結奴隸買賣，並衝到山椒大夫家要求救出安壽與放走奴隸。沒想到安壽已經投水自盡。廚子王傷心地把任務完成，便辭官去尋找母親。片末，母子兩人相擁而泣。

《山椒大夫》是大師導演溝口健二晚期的重要作品，獲得第17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與銀獅獎，田中絹代在片中飾演命運坎坷的母親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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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椒大夫》從一開場，便開宗明義地指出，在那個時代，當時人還不知道什麼是人的價值。我們也就從這個角度來看這部電影。

其實，這正是非常耐人尋味的一個預告。這是一個關於「人不知道何謂人的價值」的故事嗎？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如此。在那個艱難而混亂的年代，人為求自保，不惜傷害他人，而處境安全的有錢人，卻把奴隸看為畜生地勞役、踐踏著。這樣的場景，似乎確實是稱不上人有其作為自己之價值，而只是卑賤如草芥。不只是奴隸，就連奴役與傷害他人的人也是，因為他們也只是任由低階、本能的生物性來行事。

但從另一個角度呢，《山椒大夫》卻確實是關懷也體現了人的價值。電影剛開始時，要被流放的丟官父親叮嚀孩子，「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不是人。要對人大度，對己嚴苛。」、「人人都是平等的，都有權利幸福」。在後來的日子裡，兩個原先生在權貴之家的孩子看著父親被他所照顧的人民背叛、排擠，遭逢家變，還被賣去當奴隸。在那樣的日子裡，父親的訓誨、叮嚀是多麼抽象而奢侈。但他們一邊承受著苦難，卻一邊對身邊的人投注關懷，並立志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改變這樣的社會景象。

將這樣的反差作出並置，是《山椒大夫》令人非常動容與深思的部分。雖然電影中故事並沒有走到皆大歡喜、全家團圓的局面，而在過程中且盡是煉獄般的痛苦與凌虐。但其實，那些卑劣之舉並沒有真的質疑人性與人的價值，因為《山椒大夫》採取了一個歷史的、社會的寬闊視角，在大結構裡面，人的彼此加害，只能夠說是一種退化回生物求存的不得不然。而當我們可以以寬容的角度去理解這些惡，同一時刻仍然存在的善，便顯得如鑽石般閃亮而珍貴，並主張著、確認著，依然存在一種稱之為「人的價值」的東西，再壞的時代，永遠都有人願意挺身捍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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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椒大夫》以一個家庭的遭遇，領觀眾進入一個時代場景。電影中呈現了人間的異質性。我們會看到那種暴力待人的粗魯粗俗，但主角卻是以高貴情操、忍耐、大愛的細緻、細膩去回應一切。

溝口健二作為非常重要的大師級導演，他很擅長運用攝影機經營起一種更為全面性、更豐富而有厚度的氛圍。同樣的故事，在通俗作品的操作方式下，有太多將焦點轉為煽情的機會，讓觀眾為主角遭遇投以同情，入戲地大哭。但《山椒大夫》卻把更多的用心花在整體性的鋪陳，化解了扁平的善惡對立，也取消了讓主要人物作為天降神兵般的超級英雄，而是一種普遍性、共通性（雖然常被掩蓋）的人性與價值。

改編自森鷗外的明治時期小說《山椒大夫》，從文學到電影的轉譯，其實已經是對同一人間故事的不同凝視和詮釋。在小說裡我們可以看到更細緻的心思轉折，還有人與人關係裡更細微的拉扯和張力，但電影卻又多拉出了時空的幅度，帶來了更沈重的滄桑感，但作者欲透露的價值或信仰，也因此益顯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