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101P_國家電影資料館 電子報部落格

◎聞天祥　　

　　2003年金馬影展蒐羅了【魔戒】導演彼得傑克森三部紐西蘭時期的作品，都是百無禁忌、恐怖又好笑的cult film。嚴格說來，【噬血狂魔】、【瘋狂肥寶綜藝秀】的結構都還有點鬆散，1992年的【新空房禁地】才是他在這塊領域登峰造極之作。

　　【新空房禁地】的序場是一個動物商人從原住民手中劫走一隻品種怪異的猴子，當大功告成後，助手們發現主人的手臂被猴子咬傷，驚狂地唸著不知所云的咒語，當下立刻用斧頭將它砍斷，不肖商人還沒來得及叫救命，他們又發現他的臉也被抓傷了，接著自然是人頭落地。
鮮少有電影一開場就這麼血腥暴力，彼得傑克森卻一副「嗜血狂」的嘴臉，但是當你以為這將會是一部講述荒島歷險或恐怖生物的電影，他又立刻急轉直下，讓鏡頭來到一間雜貨店裡。

　　對愛情依然抱著美麗夢幻的少女在這天遇見了祖母為他推算出的白馬王子，但她沒想到這個斯文的白馬王子是個家裡有個霸道母親掌控一切的獨生子，包括這對戀人到動物園約會時，她都亦步亦趨地緊跟不放。就在他們卿卿我我之際，男主角的母親一不注意就被片頭那隻擁有致命殺傷力的猴子咬了一口，但她卻「還本帶利」地把瘋猴的腦袋踩個爆裂，連眼珠子都飛了出來。原來導演大費周章地說了這麼多關於瘋猴的恐怖傳染力的故事，只是為了要帶出更「恐怖」的主題：母親。

　　剛踩死一隻稀有猴子的母親被兒子發現後，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痛苦的神情，央求兒子帶他回家休息，小情侶的約會自然泡湯了。沒想到的是母親回家休息後，傳染力也發作了，銀幕上頓時充滿了各種噁心的膿皰和體液到處流竄。渾身不對勁的母親為了迎接婦女會會長的來臨，還起身化妝，一下就刮破了整片臉皮，還必須用膠水黏補起來，用餐時甚至連耳朵都不覺掉進湯中，說多噁心就有多噁心，諷刺的是婦女會會長還必須強裝鎮定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直到吐出來為止。

　　這是彼得傑克森過癮的地方，他一面玩弄著愛看恐怖片的觀眾（不停超出恐怖片迷對劇情的呆板預期，又大大滿足他們的被虐狂，甚至讓你對血漿從作噁到麻痺），另方面又煞有介事地批判體制與規範。如果說這場電影史上最噁心的一餐飯，是為了逼現出有禮的中產階級令人想吐的惺惺作態，那接下來的故事就是一個孝順兒子會有的連番災難，和不得不殺母親的正當理由。

　　男主角清楚母親的反常事有蹊蹺，卻又不敢說出真相。由於知道母親乍看已死的身軀會屍變，他還大膽竊屍。沒想到母親的傳染病卻藉由她咬死的對象一個傳染一個，包括牧師、護士、龐克青年，無一倖免，而男主角只能把他們藏在地下室，不停注射鎮靜劑讓他們安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偷藏屍體的秘密被貪婪的叔叔知道了，為了保守秘密，他只好把房子讓給叔叔，沒想到就在叔叔舉辦party的時候，僵屍一一醒來，而男主角以為他已經注射了藥劑抑制他們，卻沒發現注射的其實是動物凶猛劑，結果一屋子的人立刻陷入瘋狂的恐怖中，被咬死的人又變成僵屍，一個接一個，最後男主角只好拿出有史以來最怪的武器----割草機，把整個客廳「割」得宛如血海，甚至人在上面都「滑」得跑不動。

　　十年前發現這部片時，我即愛不釋手，幾乎每個在我介紹下去看【新空房禁地】的人，無不被彼得傑克森的恐怖和怪趣搞得精疲力盡，因為一下要大笑，一下又嚇得尖叫連連。和好幾百人一塊在影展感受這種奇趣，光想像就忍不住變態得感到興奮。片中的每一個演員在彼得傑克森的指揮下，都做出極為風格化的表演，女主角之所以設定為西班牙裔，其實是原先的投資者回西班牙公司，應他們要求所致。而彼得傑克森和法蘭西斯華許、史蒂芬辛克萊合編的劇本，讓人在極度的感官刺激之外，更富含有趣的諷刺和諧仿。

　　基本上整個【新空房禁地】的模子可以說是移植自希區考克的【驚魂記】（1960）裡的母子關係，半山腰的大宅中，一個被母親折磨得幾近瘋狂的消瘦男子，從安東尼柏金斯轉換成本片的提摩西伯米，「性慾」在片中則成為一樁背叛母親的禁忌。
只不過【驚魂記】裡的母親早在多年前就被兒子殺死，只是她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兒子的心裡，最後甚至進駐其中，造成兒子人格的分裂與變態。

　　【新空房禁地】的安排是大刺刺地讓母親直接變成僵屍威脅兒子，剛開始兒子還一味掩飾，後來當他發現原來當年外遇的父親和情婦就是母親所殺，而母親又一再剝削他的自主性與人生後，他也作了反擊。

　　電影的最後，母親這隻鬼已經變成好幾丈的怪物，她突出的巨肚像是藏有一枚特大號子宮，想把兒子再吞進去，好永遠屬於母親，而男主角的「破肚而出」，一個充滿新生的意象，則象徵他與母親的割裂，然後投奔到他的愛人懷裡。

　　恐怖片也能拍得頭頭是道？當然可以。但是像彼得傑克森一邊玩耍、一邊展現華采的，就不多了。【魔戒】雖然拍得精彩，但要想看到彼得傑克森那股桀傲不馴的叛逆才華，沒有比【新空房禁地】更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