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葛拉斯:12樂章

藍祖蔚

  我所有對於現代繪畫的接觸與理解都來自電影:在《巴黎最後探戈》和《殘駭密碼(Empire of the Wolves)》中認識了法蘭西斯.貝肯(Francis Bacon);在《畫家波拉克(Pollock)》中認識了波拉克(Jackson Pollock);在《揮灑烈愛(Frida)》認識了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有些是畫家傳記電影,有些是電影創作者直接從畫作中找到了靈感,找到了靈光。

  昨天,我卻在一部記錄片《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Glass: A Portrait of Philip in Twelve Parts)》中意外認識了另一位當代畫家查克.克羅斯(Chuck Close),而且從他的畫作中,似乎對菲利普.葛拉斯的低限主義音樂風貌,另外有了體會。

  我一直相信,好電影都能開啟觀眾視野,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能夠認識世界的機會,畢竟世界太大,而人生太短,視野太窄,從電影中汲取他人的生命與生活精華,簡單言之:就是幸福。

  克羅斯是照相寫實主義的代表畫家,主要是先放大人的肖像照片,再投射到畫有各式格子的畫布上,再在每一格上用噴槍或畫筆逐格繪填色彩或圖案,近觀時,每一格有不同的圖案情貌,似乎各不相涉,也似乎看不出具體形像,可是一旦遠觀畫作時,原本各自散落的點格卻在人物形像的牽引下,浮現出具體人影,但又不再是原始照片,而有了人生新詮的力量了。

  查克.克羅斯與菲利普.葛拉斯是相識四十年的老朋友了,他們同樣在1960年代入居紐約的蘇活區,各自以他們擅長的藝術手法闖盪藝壇,查克在推動照相寫實主義的畫作時,有自拍照,亦替菲利普拍了照片,然後將照片放大成數十倍,再發展成得能遊走於「真實/再製」之間的新潮畫作。「當年,他拍的都是一些無名小卒,要讓大家從陌生的臉孔中,感受到他所要傳達的新藝術訊息,」菲利普.葛拉斯笑著說:「沒想到,後來都小有名氣了。」

  這就是人生最奇妙的機緣:有意栽花,通常花不成,無心插柳,卻常成蔭。查克特菲利普所繪的照相寫實主義肖像畫在純藝術上所獲得的關注與肯定,伴隨著菲利普的全球知名度更添名望,身價也水漲船高。

  拍過《鋼琴師(Shine)》的澳洲導演Scott Hicks在《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中安排了菲利普去拜訪查克的工作室,老友相聚,確實能讓人想見前衛藝術家當年在蘇活區打拚的艱辛歲月,然後透過查克的畫作及草稿,讓人得見菲利普的低限主義音樂精髓,卻是全片最難得的一項禮物。

  查克形容當年他的畫作一推出時,人們總會笑他作品只是一大堆愚蠢的點的集合,這一切就如同菲利普的音樂作品剛發表時,也有不少音樂老師笑他們根本不懂音樂,沒資格來開音樂會。當代藝術家總是在偏見、誤會與嘲笑間殺出一條血路,完成他們的信仰與信念。

  事實上,查克的畫作不是一堆愚蠢的點在重複或者堆砌,菲利普的音樂也不是幾個單音在反覆巡迴,低限主義的畫點與音符,其實是在點點滴滴後開始有了縱深,有了廣度,有了立體空間,有了流瀉奔竄的情感,Scott Hicks最高明也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一面讓大家看著查克的話,一面則讓大家聽見菲利普的音樂,畫歸畫,音樂歸音樂,看來本不相甘的兩種藝術媒介,不但有了對話空間,而且相輔相成,不但看到了畫作的精髓,同時也就懂了音樂的妙趣。

  評論家總是很努力地想用文字釐清抽象的藝術概念,卻往往吃力不討好,樂評家解釋起低限主義的音樂時,也往往辭窮,難得其妙,但是Scott Hicks在《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中卻懂得用畫來解釋音樂,用同輩藝術家共同信仰的創作理念呼應對方的作品,也讓這部紀錄片不再只是單純的紀錄片而已了,它另外有了藝術導覽的功能,也兼具了藝術批評的內涵,這只是《十二樂章》中的一大面向而已,我情不自禁提醒大家,今年年底正式映演《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時,請千萬別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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