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舞者》:傳記片的新視野

文/洪光遠/p>

影史上以公眾人物生平或重要事件為題材所拍成的傳記片,一直是頗受歡迎的電影類型,儘管不同年代會偏重某類人物,如30年代拍的科學家《居禮夫人》和《巴斯德傳》,80年代的《巴頓將軍》和《麥克阿瑟》等軍事將領,與《樂聖柴可夫斯基》和《馬勒》等音樂家,90年代的《礦工的女兒》和《法蘭西絲》演藝人員…等)。取材容有差異,但這股潮流卻從未消退過。將這些大家熟知的人物生平搬上銀幕,而能裁剪出令人信服又不失觀賞樂趣的影片,確實考驗著編導與演員的功力。這些作品大多著重在主人翁獨特性格的描繪,或述及親師友伴等重要的影響;抑或著墨於所屬時代背景、或著名事件上。無論拍片取向為何,總是反映了人性,或多少有些勵志的色彩。《末代舞者》除了呈現出上述這些傳記片的特色外,還帶有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視野與觀點,頗堪玩味、發人省思。

影片以急速邁開的步伐,和行李上的毛澤東徽章等特寫鏡頭拉開了序幕。從主人翁李存信抵達美國機場後,四處張望的驚愕眼神,他拘謹的舉止及拙劣的裝扮,在在預示了本片著墨濃厚的「文化衝擊」主題。從中國封閉落後的鄉間小學童,憑自己的舞藝與毅力,一路「被選中」成為「為政治服務」的工具,除了成為鄉人的驕傲與標竿外,還得以飛出樊籬、跳出井底,不斷有了增廣見聞的機會,更因緣際會地前往「美帝」,宣揚國威。當李見識到「領導同志」口中所說,「過著不可想像、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的美國時,謊言被戳穿了。同時,國家所灌輸給他的教條式信念,也瓦解了。當他耳濡目染於「美國」的自由、繁榮與尊重個人的文化氛圍中,他已不知不覺地認同了「美帝」,也體會到芭蕾藝術的獨立價值。他認清「只有在美國才能跳自己認同的舞蹈」。終於在回國壓力的逼迫下,演出「叛逃」事件。

導演很翔實地記錄了整段「事件」的過程:中國領事館人員的八股說詞與流氓行徑,佛斯特律師的專業與善用各種資源為客戶服務,女友(新婚妻子)麗茲不離不棄的堅決守候,舞團總監班從原先責怪到最後堅持親聆李說詞的遵法守義,友人狄沃斯與羅瑞的情義相挺,到團長辛西亞的撇清怕事……除了展現出事件關係人物的個性與行事風格,更對比出中美雙方迥異的文化底蘊。

中美文化上的迥然不同,自然造成雙方互動過程中的一些扞格,導演對此也稍有著墨。文化差異帶來的陌生與距離感,促使雙方互動之初,只得依循既存的刻板印象。遊長城時,中美雙方「各據一方」,臨走前拍張合照的官樣互動模式,及來回穿插著舞台上技藝的交流,顯示出這些只是「政治活動」的延伸。導演藉由中國同學說出:只有李存信才分得出那群美國人的長相;同樣的,也只有用心舉材的班與瑪莉,才能覺察到李充滿感情的演出。到了美國,何嘗不是如此?李被人歧視為「清客」,臨危受命演出「唐吉訶德」時,又因是中國人而被質疑其能力…均是刻板印象作祟;同樣地,再度靠著個人傑出的表演,才為李贏得獨立的「身份」。足見要想擺脫「刻板印象」的成見,只有靠直接、真誠的互動,方得以建立起顯現對方真正特性的「個人化」形象。

本片雖說一再對比中美文化上的差異、甚至於暗喻褒貶,不過大體還算公允,尤能貼近人道主義的立場,中肯地指出雙方的優缺點,更控訴了政治暴力對人性與藝術的扭曲與戕害。從李一家人互動的模式,到舞蹈學校中師生與同學間相濡以沫的情份,充分描繪出中國重視親情倫理,講求為群體或親人犧牲的集體主義色彩;相對地,由李到了美國後的諸多際遇,也見證了美國尊重個人發展自由,唯成就表現與法律尊嚴是賴的個人主義觀念。

至於中國在開放前「政治掛帥」的封閉與暴力統治下的生活,本片也藉由李所經歷的一連串「甄選」過程,及表演藝術淪為政治工具的文革浩劫,到最後因「叛逃」遭到軟禁等情節,有了深刻的描述;相對於美國,片中也揭示著:在資本主義薰染下,人與事都成了可以議價、交易,且仰賴行銷的商品。所幸,隨著「政治桎梏」的解脫,與人性中情、理的彰顯,才有了片末「文化部長與張領事都成了粉絲,甚至於在班的力促下,成為助李圓夢的貴人」的轉折;雙方文化上的偏失,終究都回歸到文明社會應有的常軌。片中最令人擊掌稱快的,當數李母(陳沖飾)砲轟跑來興師問罪、亂扣帽子的「領導」一幕,真是「凡事爭不過一個「理」字」的最佳詮釋!

值此「全球化」已成為不可擋的狂潮之際,人與人的時空距離已縮成須臾毫末之間,強調多元文化價值,勢必成為最夯的趨勢。雖說世界仍有像開放前中國一樣,藉資訊掌控宰制人民的獨裁國家,但遲早會遭到茉莉花革命的命運。就像本片原名「毛主席的最後一位舞者」一樣,地球村的居民,都將成為獨立自主、不隸屬於任何政治人物或集團的個體。其實就電影而言,編導對影片的營造梳理,稱得上精緻細膩,尤其配樂上對音樂的選取與幾場舞蹈的安排,均十分精準地結合劇情的氛圍與人物的心境,單憑此點,就足以窺見導演的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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