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中國電影史幾個有趣的現象—關於女性角色、導演風格與影人生涯的觀察


文/洪光遠


今夏電影資料館與台北電影節合作舉辦的「風華絕代阮玲玉」專題影展,除了香港名導關 EDM_100716 錦鵬為張曼玉贏得柏林影展影后的《阮玲玉》外,還有其他九部阮玲玉的代表作,包括早期描寫女性傳統角色的社會通俗劇《戀愛與義務》、《一翦梅》、《桃花泣血記》、《歸來》等片,以及她在中國電影革新運動(包括左翼電影運動在內)影響下,角色與表演風格有突出表現的《小玩意》(飾演民間玩具手工藝人)、《再會吧,上海》(飾演舞女)、《神女》(飾演妓女)、《新女性》(飾演淪為應召女的老師、作家)、《國風》(飾演女教師)等,展演出社會各階層不同的女性面貌。綜觀這些影片,除了看到電影革新運動前後的國片製片風格,在影人懷抱知識份子使命感下從通俗、商業,轉向「宣揚文化、教化民心」的改變,我們還可以見證中國電影史上許多有趣的現象。

首先,就題材而言,除了影人自編的社會通俗劇外,這些影片部分改編自國外名劇(如《戀愛與義務》、《一翦梅》),且多偏重女性角色。對電影作為新興傳媒與商品而言,女性或許比男性較多樣化、且具有煽惑觀眾情感的賣點;此外,從她先後所扮演的角色,也可以看到中國婦女在社會變遷下所受到的衝擊:從完全依附於男性、被禮教規範箝制的傳統女性,經過貌似爭取到女性平權地位、實則仍屬男性附庸的尷尬角色,到後來獨當一面、肩負振衰起蔽作用的時代女性。

再者,這些影片雖均為默片,但是執導者的電影風格,仍是清晰可辨:卜萬蒼為說故事老手,雖不見特別的電影手法,有些地方甚且過於誇大,但總能娓娓道來,牽動人心;朱石麟的《歸來》與《國風》,可以感受到他急於肩負起「文以載道」的使命感,因而片中往往流露出一廂情願的說教意味;孫瑜的《小玩意》,處處透出導演的人道情懷與寫實風格,雖說仍有宣揚中華文化、啟迪民心的色彩,但是著眼於小人物的悲歡離合,細膩刻劃動人的親情與友情,真摰感人;吳永剛在處女作《神女》即展現出他的簡明風格,搭配阮玲玉出色的演出,令人刮目相看;蔡楚生的《新女性》雖是改編自自殺身亡的明星艾霞一生,但蔡為阮玲玉的知己,冥冥之中,本片似乎預示了阮因不堪男女情慾的糾葛,及受不了昧於事實、只知撻伐女性的偏頗輿情,終而仰藥輕生的悲苦結局。片末,頻頻出現逐漸放大「我要活!」的字幕、代表她掙扎、吶喊的心聲。此景對照到事過境遷、被丟棄踐踏的「韋明女士自殺」的號外,電影控訴與諷刺的力道,鏗然有聲,堪為經典。

從這些影片中,還可以看到中國影人發展的一些軌跡:在《一翦梅》中,阮只是第二女主角,而飾演被三位男性追求的女主角林楚楚,到了《國風》,倒成了阮的母親;至於片中的兩位男配角:其中王次龍演而優則成為名導,而高占非日後也磨成了名小生。《再會吧,上海》中只串演一位醫生小角色的劉瓊,日後不僅主演起卜導大片《國魂》中的文天祥,自己也執導了有名的歌唱片《阿詩瑪》。《小玩意》的男主角袁叢美,早年即擔負編導的職責,並為政府遷台後的第二任台製廠廠長,對台灣早年電影文化的存續,有著關鍵性的影響力。至於出現在多部影片中的瘦子韓蘭根與胖子殷秀岑,兩人突梯的外型與生動自然的演技,堪稱國片史上早年難得一見的甘草人物;尤其韓所演出的單純善良、膽怯愚蠢小人物,縱觀百年、橫跨兩岸三地的華語片,真可說是「無有出其右者」;他的風采,也只有在這些老國片中,才得窺見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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