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我造了什麼孽》、《瀕臨崩潰邊緣的女人》

作者:
肥內我如何能揭示一個女人的內心呢?在此,我想,乾脆將筆交給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的愛將卡門馬烏拉(Carmen Maura)來說說她自己,或者,談談對《我造了什麼孽》(¿Qué he hecho yo para merecer esto!!)的葛洛莉亞與《瀕臨崩潰邊緣的女人》(Mujeres al borde de un ataque de nervios)的佩帕這兩個角色的註解吧:


我想說的是,佩德羅(即阿莫多瓦)不愧是我們女性的好姊妹,總是這麼理解我們的內心世界。甚至我們都有共同的默契,當他要我在精神崩潰邊緣時,還穿著迷你裙、高跟鞋到處奔走。記者只會看到這種不便性帶給電影情境的負擔與不合理,而我就還要幫佩德羅回答記者,其實這種時候的衣裝是要讓自己鼓起勇氣的。說到這點,我也不得不佩服佩德羅對服裝品味的一套看法,我暫且就不管他幫胡莉塔(按:在《瀕臨》裡飾演「露西亞」的女演員 Julieta Serrano)特地搞來二十年前的老牌明牌服飾,只為了表示她的精神狀態還停留在她二十年前發瘋前的樣子。我得說佩德羅特地找了他的姊妹的舊衣服給我在《我造了什麼孽》裡頭穿,真的太貼切不過了,不知怎的,我也就非常投入這些角色裡頭了。他甚至在《我》片裡安排給我不怎麼多的對白,當我自己看完成片時,我驚訝的發現,身為女主角的我,前六、七分鐘,我只有跟兒子講了一兩句話!但我完全能感受我這個角色的處境與孤寂。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佩德羅這樣不喜歡跟重複工作人員合作的人,居然也跟我合作了七部片,不過演出《瀕臨》時,可能我太投入,就像佩帕(按:馬烏拉在《瀕臨》中的角色名)那樣緊張兮兮的,我跟佩德羅的合作也算暫時告一個段落。不過前年我才在《玩美女人》裡「回歸」到他的影片中(按:《玩美女人》的原片名「volver」就有「回來、歸來」之意),只是我也老了,無法再吃下他片中的主要角色。然而,將來我還是希望能跟佩德羅繼續合作,因為即使是稍微次要的角色,佩德羅還是一點都不含糊。男性角色我不懂啦,但是女性都處理很好。像邱斯(按:在《我》飾演奶奶的 Chus Lampreave)幫胡安(按:在《我》中飾演卡門大兒子托尼的 Juan Martínez)回答文學作業的那場戲很逗,真的就把她的個性展現出來了耶。她有一兩句對白我印象一直好深刻的,像是她評論維若妮卡(按:在《我》中飾演妓女克莉斯塔的 Verónica Forqué)時,她說「她人很好,但就是太愛男人了」。佩德羅因而也為維若妮卡安排許多特別的戲,變裝啦、愛上警探並因為他陽痿陪他去看醫生這類的戲。

最可惜的是,《我》的結局本來應該是我要跳樓自殺的,這樣的話我就會陳屍在那隻綠蜥蜴葬身之地,不過,試映會觀眾反應不好,所以佩德羅硬是改成快樂結局,在那塊空地上,出現了葛洛莉亞的救星:被她送出去的小兒子。不過,佩德羅要展現葛洛莉亞這悲慘一生的用意也達到了。

然而當我們看到《玩美女人》的片尾上工作人員表開始時的動畫畫面,那是枝葉長滿藤蔓,無限延伸,繁衍新的枝芽。它為這部本來帶有魔幻寫實,最後仍以女性的內心世界結尾,一切皆由女性深沈的思緒主宰了無法捉摸的行動,進一步導出一種指向性的「自然主義」風貌的影片,標上一個風花雪月的淒美註解。我們不難發現,阿莫多瓦這份承自拉丁魔幻傳統強調的的自然主義(參見《百年孤寂》)是怎麼被喚出的。而這一切,跟奇觀地景沒有關係(相對於瑞典的自然主義),阿莫多瓦的自然主義,首先是著重在血統遺傳的問題,然後就是是一切「任其調暢」:故事、人物、情節與風格/類型。

於是他不僅僅在女性角色的處理上處於一種順從的態度,他也讓影片內部各種素材與類型自在遊移。阿莫多瓦無疑是相對懂得從電影史本身吸取養分的人。假設說每一個結構的生成都在於建構、結構再到解構,然後反覆操作這個過程,阿莫多瓦無疑就在建構他的類型格式,但又由他自己不斷打破重建。於是我們不是只有在大師前輩如布紐爾(Luis Buñuel)身上才看到超現實遇上寫實主義之後的樣貌,在這裡,阿莫多瓦更進一步了,他將自然主義的精神(如基因、血緣對角色本身起的作用)或者魔幻元素(《我》片中有超能力的小女孩),當然還有超現實的風格(從這個角度理解《瀕臨》是很好的入口),甚至,《我》片還有他聲稱加入的「新寫實主義」元素。這點不難聯想,我們會發現在《我》片裡,敘事工作會在葛洛莉亞一家人身上游動著,但卻始終沒有離開葛洛莉亞這位主人公的本位。也就是說,好比找單車的行動在敘事展現上,不一定會專注在尋找這個動作,可能還包括躲雨、吃麵、溺水疑雲或者父子吵架之類的(參照《單車失竊記》Ladri di biciclette),《我》特別是這樣的劇作傾向,因此,記者就會特別注意到《我》片中的色調相對比較寫實,比較「具有社會干涉主義的力量」(註1),而阿莫多瓦則回以「無疑也是我最具社會感的影片」(註2)。

註釋:

1. Frédéric Strauss著,傅郁辰、謝強譯,《慾望電影阿莫多瓦談電影》,2004。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頁66

2. 同上註。

這麼看來,要說阿莫多瓦是個相當自覺的創作者,真不為過,看看他影片中怎麼處理互文手法(intertextuality),如何利用材料本身的差異性,有些什麼調整。但他同時又是一個謙虛的創作者,暫且我們不去談他客串自己影片演出的情況(基本上,都是精彩又逗趣的),他坦承《我》片中小女孩的超能力是仿自以模仿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出名的狄帕瑪(Brian De Palma)的《魔女嘉麗》(Carrie),且他這麼形容這個行為:「有一句西班牙諺語說偷小偷的東西不是過錯,所以,我想模仿一位模仿者也不算不誠實,而且這種影響的交流讓我感到愉悅。」(註3)只是,在這份戲謔的謙虛背後,他沒有公開出他創作的一個核心要義:一切遊移全都依據一件可以說抽象的概念,「女性本質」。

註釋:

3. 同註1,頁33

作者:肥內。導演:阿莫多瓦 部落格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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