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公路電影的阿公:《怒火之花》

文:周星星

講到公路電影,如果不是美國的電影工業開始向大西部發展的話,恐怕這一類型真正冒出來的時刻還會再往後延。一九二○年代末期開始出現有聲電影,一九三○年代初期開始出現很多冒險電影,例如《金剛》(King Kong, 1933),電影裡面的故事也逐漸從東岸的大都會紐約轉移到中、西部的荒野,促成西部片這一類型的興盛。然後,就像《金剛》的背景一樣,一九二九到一九三九年正是美國的大蕭條 (Great Depression) 時期,太多經濟破產的人選擇離鄉背井,往大西部找工作。是這樣的移動,促成《怒火之花》(The Grapes of Wrath, 1940) 變成是一部公路電影的始祖。

約翰˙福特 (John Ford) 以西部片導演聞名;但是《怒火之花》卻為他保留一座人道主義傑作的光榮。影片改編自約翰˙史坦貝克 (John Steinbeck) 的小說《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描述喬德 (Joad) 這一家(多達十個人的農業家庭),因為大蕭條、不再償還得起貸款、農地被銀行強迫占有的緣故,被迫離開奧克拉荷馬州 (Oklahoma) 的家園,全家把家當都放在一輛老舊的卡車上,向工作機會多多的加利福尼亞州 (California) 前進。小說於一九三九年出版,描繪大蕭條的氣氛非常實在,悲慘的故事很觸動人心,成功地吸引到讀者購書,讓二十世紀福斯想儘快地把它拍成電影。約翰˙福特認為劇本寫得很紮實,主題大致符合他一貫的關懷,很快就動工拍攝。剪接的速度也很快,所以一九四○年三月就上映了。妙就妙在來年奧斯卡還贏得最佳導演跟最佳女配角。

約翰˙福特出身愛爾蘭移民家庭,很瞭解當初在愛爾蘭,地主階級驅逐農業人口流亡他鄉的問題。根據考證,在大蕭條時期,自一九三二年起,很多農人已可收到來自州政府的補助,而且受創最嚴重的人口大多是城市居民。《怒火之花》把故事設定在奧克拉荷馬州,當然是確有其事(指農人無力再從事農事),約翰˙史坦貝克並非亂掰。

《怒火之花》以湯姆˙喬德 (Tom Joad) ──由亨利˙方達 (Henry Fonda) 飾──為主角,他曾經因為謀殺案入獄,影片一開始他就說他剛假釋出來。然後,影片可分成三部分,前面跟後面較短,中間到處奔波的過程較長,讓觀眾見識說:原來這樣的大災難已經席捲整個美國中西部。隨時都是「目光」的展現:既是透過喬德這一家的眼光來看其他跟他們一樣有相同處境的人,也透過仍有一份工作的「正常人」的眼光來看這些足以被瞧不起的人們;這就是約翰˙福特的藝術了。例如,從奧克拉荷馬州啟程後,導演不斷地用新墨西哥州 (New Mexico)、亞利桑納州 (Arizona) 等等的地理/交通標誌來傳遞空間跟時間已然變動的訊息。更妙的是,在那個年代,攝影機鏡位跟剪接的概念已經跟現代風格無異;攝影指導格瑞格˙托藍 (Gregg Toland) 厥功甚偉。一年後,他就擔任奧森˙威爾斯 (Orson Welles) 的《大國民》(Citizen Kane, 1941) 的攝影師,更可推敲出這一號人物的驚人才華。

《怒火之花》筆下/鏡頭下的人物,至少以喬德這一家人來看,大多是「太善良才會被別人欺負」的道德高尚的人。所以,湯姆˙喬德第一次入獄就是這個原因,第二次又再動手反擊也是這個原因;還有,他根本毫無任何意識形態,以致於他天真地發問:「到處,我都聽到有人指責別人太『紅』,但太『紅』是什麼意思?」是局勢的變化,讓他投身社會運動,讓《怒火之花》在一大片不敢觸及社會主義議題的美國電影中,突出得讓人驚訝。用另外一個角度看,不須要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把人道條件 (la condition humaine) 的重要性置諸首位,約翰˙史坦貝克的小說跟約翰˙福特的影片就已經務實地、誠懇地把一直建築說存有「美國夢」的美國社會真實現況呈現出來;人不僅在對抗天,人也在對抗人,人跟人之所以會對抗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利益跟權利/權力以及人性價值之間的矛盾跟衝突。

曾經出版《美國朋友們》(Amis americains) 的法國導演貝禾童˙塔維尼耶 (Bertrand Tavernier) 說,約翰˙福特是他一直想拍電影的動力:「約翰˙福特一直關心『拔根』(deracinemant) 的問題(例如離鄉背井);當現代導演太過重視動作時,再回頭看福特,就可知道他重視的是行動的結果。」

國家電影資料館於 11 月 25 日~ 12 月 25 日舉辦「公路與旅行電影」專題影展,約翰˙福特的傑作《怒火之花》是放映的影片之一。歡迎會員踴躍蒞臨觀賞(無需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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