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電影交流 專題報導(一):陳國富經驗  


◎張靚蓓   全文連結

  侯孝賢導演在今(2009)年6月17日「第一屆兩岸電影展」與馮小剛和陳國富的一場座談會上說,兩岸電影交流「時機到了」!其實,這個「時機」的醞釀約從三十年前就開始了。

  當年兩岸局面對峙,台港中三地影人之間的互動交往,一開始是在境外地區的各個國際影展上碰頭的,看彼此的電影,談個人的理念,每每聚在一起砍大山(聊天)。那時候就覺得,臺灣、大陸影人的想法、觀念,一拍即合;溝通起來,要比跟香港容易些。

  1983年香港辦了個台灣電影節,臺灣新銳導演有十三部片子參展,一夥人在香港碰到大陸導演謝添,還一起吃飯聊天。那一年他們看到了《人到中年》、《如意》、《一江春水向東流》、《白毛女》。剪接師廖慶松說:「記得我們第一次看的大陸電影是黃健中的《如意》,大家邊看邊哭,香港人還在外邊說︰『哭什麼,你們台灣來的導演!』楊德昌當場站起來嗆回去︰『台灣來的怎麼樣?』哈哈,他要跟人家幹架。事後回想,為什麼大家那麼感動,看了直哭。」文化你怎麼斷?斷不了的。

  1988年12月夏威夷影展,楊德昌擔任評審,兩岸三地影人相聚於夏威夷,大陸有陳凱歌、彭小連,台灣有楊德昌、王童、但漢章,影評人焦雄屏、記者我,香港有影評人李焯桃,連英國影評人湯尼.雷恩也來了,只記得一群人每天晚上聚在導演王童的房間裡砍大山,聊到凌晨三、四點鐘,我因而聽了不少兩岸三地電影界的秘辛。

  2006年筆者擔任金馬獎評審,有一天主席王童請評審們吃飯,不知怎麼談起陳凱歌導演,王主席還說:「當年我們一起參加夏威夷影展時,我房間的啤酒都被陳凱歌給喝光了!」王導演的啤酒給陳導演喝光了,那一年,我們在電影院裡的零嘴飲料,卻都是楊德昌親自張羅的。有一天,楊德昌說:「我們不能再玩了,應該好好的做點功課。」於是一夥人衝進電影院去開始看電影。楊導很細心的還抱了爆米花、飲料進來給我們吃,看完電影,大夥一路走回旅館,邊聊電影,邊吹海風。那時候,我們看到楊德昌憤怒之外的另一面,聽到他對電影的抱負、對台灣電影充滿了活力,他還教大陸導演彭小連怎麼搞獨立製片,充滿了對電影的使命感。當然,這只是很少的一部份,相信還有許許多多的交流,在其他影展、其他時刻中,持續的進行著。

  其實除了大陸第五代、第六代與臺灣新電影這群人之外,多年來持續不懈努力於兩岸電影工作的李行導演,又是另一條重要聯繫。

  所以,六月十七、十八兩天的一次座談、兩次訪問,當我聽到馮小剛導演說起陳國富在監製上對他們的啟發、幫助,當我聽到侯導說起要有商業、也要注意研發,再聽到陳國富導演說起大陸市場、影人所提供的發揮空間。那一刻,我看到的不只是這兩、三個小時,更匯聚了過往三十年來兩岸影人持續交往的結晶,才會有今天的「時機」。

  而當「井噴」來臨之際,我們做好準備了嗎?

陳國富經驗:臺灣研發累積的能量,大陸開花結果

臺灣電影的問題及機會

陳國富︰有沒有一些普遍性的準則,在飛機上我就想了,但是我到現在也沒想出什麼東西,可以簡明扼要的說明兩地的經驗。

因為過去很多年我跟電影工作的重要經驗,其實都是跟「人」有關。

當年我去哥倫比亞亞洲區當監製,是因為芭芭拉,我們的一個好朋友,中文非常流利的美國人。當年是因為我跟孝賢(楊德昌、吳念真、詹宏志)組了一個「電影合作社」,想找個幫我們把故事大綱翻譯成英文的人,想找個義工,就在類似《破》週報的刊物上登了個廣告,她就來了,當時她是來這邊學中文、教英文的美國女孩,結果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到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去做封疆大吏,她找我幫忙,我會去做監製,是因為那份友情,因為特別有安全感,覺得你是跟你很熟悉、很信任的一群人一起工作。

後來我為什麼會比較長時間的留在大陸參加一些電影工作,這跟馮小剛、跟王中磊,跟大陸的何平導演有很大的關係,因為我去到那邊時,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待客之道,還是他們發自內心、希望我多到北京去,他會給你食衣住行多方面的介紹。我記得剛開始是在Sars那一年,我第一次在北京待得比較長,馮小剛三天兩頭邀我出去,我剛開始以為他每天晚上過的就是這種夜生活,後來他跟我講他不是,他怕我無聊,每天KTV、請吃飯。那讓我覺得,我到了這個地方,不僅每天有關心我的朋友,而且我們每天都在聊電影的事情,就像當年我跟孝賢、跟楊德昌剛認識時,也是那樣的生活,我就是想過這樣的生活。每天就是興奮,我還記得當年我跟侯孝賢去看《銀翼殺手2020》,孝賢還跟我說,他就是想拍這樣的電影,不管最後有沒有實現。

總之「生活」對我來講,就是最重要的,生活就是由你這些親近的人跟你一起過,所以我一直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台商的概念,因為我不是那種設定目標、打拼、轉戰,我其實一直是跟著我的情感、直覺,什麼地方我可以繼續做電影、可以繼續聊電影,和身邊的人有緊密的關係,我就會被鞭策著走。

我當年會走進電影製作這一條路,跟孝賢是有絕對的關係,我記得以前我剛開始寫評論時,有人問我,你會不會想,自己有一天也當導演,我說:「不可能。」因為電影太難了,我也不是科班的,我也沒有從場記、副導演開始幹起,對我來說,電影完全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是我當時是碰到了孝賢、楊德昌、張華坤這些人,他們讓我覺得是可能的,只要你敢想像、願意試,都是可能的。其實我這幾年在大陸的經驗並沒有脫離這樣的軌跡,我希望我還是堅持這種直覺及情感取向,繼續走下去,我不知道這個經驗是不是能轉移給其他人,但是我認為這是我能夠提供的最寶貴的想法。

馮小剛談陳國富﹕一個特別包容的電影人

國富給我的感覺是一個特別包容的電影人,是我使勁把國富拉到華誼去的。因為他一開始是和侯導演他們做文藝片,同時他到哥倫比亞又操作過很多商業電影,他沒有太大的偏見。說到文藝片時,他有自己一套的評價系統,這是有價值的文藝片、那是個「偽文藝片」,我覺得他說得很準。同時他絕不因為他喜歡文藝片就排斥商業電影,他也很認真的研究,這個商業電影是怎麼製作的,好在哪?所以我把他拉進來,從《天下無賊》開始,我的每部片子都是國富跟我一起弄劇本,幫我搭主創人員的結構,怎麼能夠在這個預算裡找到最合適的。

過去大陸沒有監製這個制度,都是導演說了算。其實香港一直有監製制度,大陸開始有監製制度,是從陳國富起的頭。過去監製剛開始有的時候,就掛一個名,就何平。其實他也不知道要在幹什麼。從陳國富開始,我們大家發現、體會到監製的好處。就是監製能夠給你在一個劇本完了,寫出那麼詳細的書面意見。而且這個意見不是說的特籠統,讓你不知道怎麼去改;他會告訴你具體的每個段落、每句台詞、這個人物,就是他從劇本的策劃階段,到這個劇本寫完,都仔細盯著,等於是解放了導演。因為我有時候跟編劇說不清,我不滿意劇本,又表達不出來,陳國富會很讓編劇心悅誠服的接受。首先他會很尊重你,給你一個很多頁的書面意見,逐條、逐段、逐句的分析這個劇本的毛病出在哪。還有就是選角,他會讓導演感覺到,你有一個和你同呼吸、共命運的,對這個電影一樣在乎的人。

你有任何事,不管夜裡幾點鐘,都可以給他打電話:「國富,有個難題怎麼辦?」拍攝時,基本上監製會去很多次現場,幫我看、幫我弄,剪接時也會參與。從那以後,黃建新也成為香港導演的監製,就是國富開始把這個好的監製制度帶入內地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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