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車男孩》導演侯季然專訪
◎周星星
六年前(2003)以首部個人影像作品《星塵15749001》勇奪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的侯季然,今(2009)年正在進行首部劇情長片《有一天》的剪接等相關後製工作。在這期間,他完成了兩部風格迥異的輔導金短片:《台灣黑電影》及《購物車男孩》,前者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長片,後者入選台北電影節。《購物車男孩》,這則後工業社會寓言,描寫在大賣場林立的城巿邊緣,一個管理購物車的大賣場員工,與購物車發展的奇妙感情。本片即將於今年9月18日起的「交替影展」放映二場:9/19(六)下午3時,及9/25(五)下午3時。這一篇專訪完成於二○○七年四月間,地點在國家電影資料館。 (編者)
周星星:請問您《購物車男孩》這部短片,它的拍攝過程算不算辛苦?
侯季然:我不覺得很辛苦,雖然我們每天都是從天沒亮就一直工作,很可能是工作到半夜,但其實還好,因為如果你很專心地拍片就不會覺得很累。
周星星:拍攝前後大概花了多少天?
侯季然:大約是一個禮拜。
周星星:拍攝地點呢?
侯季然:在新竹,地點是在新竹的大潤發。
周星星:目前這個版本是初剪版本,請問您大約有多少比例是劇本已經規劃好的東西?
侯季然:多少比例?我想,拍攝出來的東西跟劇本比起來,基本的精神是一樣的。但是,有的時候還是會看拍片的現場作出一些調整,我很難說有多少比例,但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周星星:這部片的點子滿有趣的,當初是怎麼想到的?
《購物車男孩》(圖:侯季然提供 )
侯季然:我從頭講起好了。當初我是參與公共電視紀錄觀點的「影像詩」計畫,要和一位詩人合作,拍一部十分鐘的短片;我找了年輕的詩人孫梓評,去年四月的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說我不想要一首他已經寫好的詩,而是想要一首他正在寫的詩,這樣可以他一邊寫,我就一邊拍,最後兩邊的成果可以會合在一起。梓評跟我說他有一首正在寫的詩,叫做《購物車男孩》,是在講大賣場的故事。
在這之前他跟我講過一些構想,我都一直在想(適不適合拿來拍片),後來我一聽到這個大賣場的故事,馬上覺得:賓果!就是這個,我很有興趣。我就請他把那首還沒寫完的詩先寄給我看。那首詩描寫的是真人真事,也是孫梓評第一次以真人真事寫他的詩;他以前的詩都是完全虛構的。故事是講一個男孩子跟一個女孩子約在大賣場,可是那個男孩子臨時被徵召入伍,然後手機又不通、又沒電,只剩下那個女孩子一直在 大賣場癡癡地等。足足等了三個月,那個男孩子才抵達大賣場,那個女孩子很生氣,說要懲罰他。這個女孩子列出好幾種懲罰的方式,其中一種是罰那個男孩子坐在購物車裡面被這個女孩子推著環繞大賣場一圈……我覺得這個故事很可愛、很有趣,很有畫面感,那個想像力是夠有趣的,所以我就打算以這首詩為出發點來拍那支十分鐘的影像詩,並取名為《沿著虛線離開》。
不過我在寫劇本的時候,詩裡面那個男孩子的角色卻一直在我腦中發展,超出了原本詩裡面的情節;孫梓評的這首詩是散文詩,他計畫要寫很多則,第一則是講約在大賣場的事,第二則就講到那個男孩子在軍營裡面的生活。但這個男孩子的角色很快就吸引我,因為他的旅途、他來來回回的過程讓我想到的是他單獨走在都沒有人的公路上很孤單的影像,我就把他設定成是坐船去入伍。但在開拍前,我還是一直在修劇本,慢慢覺得,如果這個男孩子不是消費者,而是大賣場裡面的員工,會更吸引我、層次會更豐富,因為可以包含到他的工作、面對不屬於他的商品,以及他的夢想、他的寂寞之類的。我如果把他設定成大賣場的員工,其實已經跟詩裡面的角色不一樣了,變成是另外一個故事。
《購物車男孩》(圖:侯季然提供 )
整個發展,其實已經從真人真事、詩人的詩到一位導演新編的故事,經歷了三個階段;我就想除了幫公共電視拍那部十分鐘影像詩之外,我也想單獨為這個角色發展成另外一部短片。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申請(短片的)輔導金,只想就算超支一些也還是要把它拍得完整才行。然後,影片就在去年年底開拍。這個演員(是元介)其實也給了很多他的想法,讓我覺得驚喜。他本來是歌手,我也是看到一些他的 MV、看到他的某個角度,讓我覺得這個男生有一些別的東西還沒有被表現。
一般的偶像歌手會給觀眾比較陽光、時髦的一面,但我就覺得這個歌手的臉孔如果不笑的話會更好,他不笑的話會更吸引人、會更耐人尋味,因為他本身有一個很純真跟困惑的感覺。這個困惑的氣質很吸引我,但是他並不知道他在困惑什麼,可能就是一種很青春的困惑,但是你又不以此為苦,因為那不是一個苦惱……通常,我其實不希望他是在演戲,我會給他一個情境,在這個情境中他可能在收集購物車、喝水、在裡面幹嘛幹嘛,我其實是希望他自己能夠演繹出一些他自己的東西。這樣,才會跑出一些跟我想的比較不一樣的東西。
你沒限定什麼,你不能教他一定該怎樣表演,而是有些你覺得這樣比較好,有些你覺得那樣比較好,演員他就會嘗試在每一次給出一些很有趣的東西,他也會很自然,這些東西並沒有在他其它的商業演出表現出來……所以這個影片進行到這裡,已經有點像是第四個階段,加入了是元介他為這個角色所作的詮釋。這整個拍片的過程是非常過癮的,因為這中間能夠容許的創意還是很多很多,創意可以增生或者繁殖。有幾個片段其實都是在現場才發生的、根本預期不到,那就是 glorious moments,比如你看《外星人》看到ET飛起來那一幕,那就是一個很經典的 glorious moment;在這部片裡面,也有幾個片段讓我有這個感覺,在拍片現場那一刻我就覺得「欸,發生了!」那個感覺,這是非常過癮的事。
周星星:元介在影片裡面其實一句對白都沒有。是劇本原本就已經這樣設定嗎?
侯季然:對。
周星星:所以,您跟是元介先生怎麼溝通劇本的精神,或者,他在閱讀劇本的時候,他有看懂這個劇本嗎?
侯季然:我不知道欸。這次的經驗是,我覺得他適合,就請他來演出,當然會事先給他看劇本。我想,他應該有看懂,只是他沒有那麼自覺。他不是那種方法演技的演員,他是以他的特質取勝。他當然有看過劇本,只是這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周星星:現場的道具、建築及周遭的地景似乎構成很和諧也很幾何的構圖,您是在現場構思這些,還是在開拍前就已經先做過功課?
侯季然:在開拍前就要先構思。這是我第一次拍劇情片,工作團隊也都是很專業的人,所以我是抱著學習怎麼拍劇情片的心情來拍這部片。每一個鏡頭,我都先畫過很詳細的分鏡圖。
周星星:所以在開拍之前有先勘景?
侯季然:當然。裡面有很多驚人的場景都是勘景之後才發現的,憑空想根本想不出來。
周星星:沒錯沒錯,像大賣場剛好就在鐵路旁邊,然後剛好又有高架橋……
侯季然:我們為什麼會去新竹的大賣場,是因為我們接觸了大潤發,因為它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典型的大賣場。但大潤發請我們到新竹的那一家店拍,因為台北店好像在作週年慶。其實新竹的大潤發也有特別的味道,跟台北的不一樣,可能就是因為它是在新竹,它的天氣是灰的,即使是陽光普照,天空都還是灰灰的。它看起來就是很工業,遠遠地看都會看到很多煙囪,剛好完全符合我想要的感覺,那種都市邊緣的地帶。大賣場裡面的各式商品、五顏六色剛好就是現代資本文明的……最濃縮的劇場吧;但是它又座落在都市最邊緣的地帶。我原本構想的是在內湖,但來到新竹之後覺得更像、更棒,這就是拍片最好玩的地方,你永遠會抓到本來想像不到的東西、更好的東西。
周星星:這部影片很獨特的詩意、氣氛,是直接來自您的本能,還是受了哪些導演的影響?
侯季然:拍片到最後其實就是在靠本能,即使你是受了任何導演的影響,你也還是會把它內化成自己的東西。籌拍一部片會歷經很多階段,中間也會碰到很多挫折;尤其是在拍片現場,會有太多的因素要兼顧。假設在現場,勘完景之後要想怎麼構圖,很難說在這個時候我們還去想到某位導演的什麼很知名的鏡頭,尤其還要再考慮演員的狀況,他的表演好不好、要不要再重來一次,在這個時候是要依賴本能打點一切。就算我們是受了什麼導演的影響,那也是很長的過程,所以我沒想過受了哪些導演的影響。
周星星:您有沒有企圖說要拍出一部「侯季然風格」的影片?
侯季然:我沒有特別去想這個問題。拍片有一大堆的事……前前後後有一千萬個決定要下,那個決定是誰下?當然是你呀,你在拍片,當然有導演的樣子在裡面。至於是不是有什麼企圖去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風格,這也不是什麼企圖不企圖的,因為那是必然的,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風格,就像你拍不出別人的風格,別人也拍不出你的風格。世界上有四十億個人,如果每個人都拍一部片,那就會有四十億個不同的風格。比較會讓人驚訝的是在看完影片之後你會發現原來你自己是這樣的人;你在拍、你在構思寫劇本的時候你都不知道,但是等它剪接完,你看它,再把它拿來跟自己以前拍過的片作比較,你才會說:「喔,原來我是這樣的!」那個發現是一個過程,不是我原來就設定好要什麼樣的風格。
周星星:《購物車男孩》這部片沒有任何一句對白,但整部片都是用畫外的旁白帶過;它的節奏控制得很好,並不會讓人覺得旁白壓過故事本身。幕後的旁白是事後配的,您有沒有先跟男演員是元介講過影片可能會是這個樣子?
侯季然:..........
(全文詳見本館電子報:http://epaper.ctfa2.org.tw/epaper90904/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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