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片《飢餓》(Hunger) 似乎一直「獎」不完。《電影筆記》當然也很重視史提夫․麥昆 (Steve McQueen) 的這部影片,所以,十一月號裡面有一篇稍微有點長的專訪。
首先來談史提夫․麥昆的《飢餓》,這部片前陣子才被金馬影展選為神秘場放映。這部片是在講北愛爾蘭共和軍成員巴比桑茲 (Bobby Sands) 在獄中絕食的故事,榮獲今年坎城影展金攝影機獎(也就是被獎勵的首部作)。



以下是史提夫․麥昆,已經很有名的英國前衛藝術家的專訪。

《電影筆記》:您是否一直都很想拍電影?

麥昆:是的。對我來說,大銀幕就是一面鏡子,我希望能讓人們在電影中看到他們自己。如果是拍一些很異國情調的東西、遠離他們的生活的東西,我沒興趣給他們看這樣的東西。

《電影筆記》:是否能說,在實體藝術的領域內工作,或是為畫廊、為博物館工作,這是逼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麥昆:不能這樣說,因為我所做的東西就是我想要做的東西,那些是比較不一樣的藝術實踐,那會要求比較不一樣的形式研究。從某種角度來看,要拍一部片,它的形式其實已經有了,唯一你還能夠幹得漂亮的是去顛覆這樣的形式。一部片其實是比較像一本小說,但是錄影藝術 (art video) 卻看似比較像是詩歌。我在倫敦學了實體藝術之後,我就到紐約大學繼續學電影創作,但在那裡我撐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對電影的概念,簡直是極端地制式化,這不能做、那不能做、到處都是禁忌,感覺上每個人都要我們拍出同一部電影,拍那種老早已經存在了的電影。這種教學,目的是在培養認證好了的專業技術人才,好讓你趕快在這個工業中找到一份工作;這種教學不是在刺激你走出去好好地作探索、發現。由於我拿到一筆獎學金,所以我能夠進入紐約大學中知名的提許學院 (Tisch School);那機會的確是一種特優的好康,幸好我不是花上很長的時間才瞭解到那樣的教學設計並不適合我。在歐洲,關於拍電影的實踐,其想法是真的比較開放,也真的更加符合我的想法。經歷紐約大學的負面經驗,並沒有挫折我的電影夢,但是呢,卻讓我先轉進藝術畫廊之路,而不是那種通往複合放映廳的電影院的「輝煌管道」(voie royale)

《電影筆記》:但是,您在藝術畫廊展出的一些作品,已經是電影了?

麥昆:當然,我跟這個世界所保持的這個關係,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採取電影的方式,不管我實際上到底是使用哪一種工具。我所做的一切,已屬於電影的時代。

《電影筆記》:《飢餓》終於是您跨進電影創作的第一步。

麥昆:是的。但,不管要怎麼說,這絕非只是純粹地終於要拍電影了,而是巴比桑茲的故事長存我心。他的面孔,在我童年的時候,即過目不忘。(原註當巴比桑茲在一九八一年五月五號死亡時,史提夫․麥昆時年十一歲。

《電影筆記》:可是您也針對影片所講的那個年代的那些事件作出了一些研究。

麥昆:當然。這個時候是一九八○年代初期,很灰暗的一段時期;如果我們再拿起那個時候的報紙來看,我們將會震驚說那根本是一連串悲劇性的事件的積累。所以我們嘗試著把我們自己再放回那個年代的精神中,然後我們開始工作:我們作了些彩排,再彩排,再彩排,再彩排。所有一切,都已經寫好了,每一個字都很精確,所以我們沒有一分一毫的即興演出;整件事並非是要達成一種表演、表現,而是:存在。彩排有助於從困局中解放出來,彩排能夠透過超越「做」(faire) 的問題,來達成提升「存有」(être) 的境界──如果我們可以這樣子說的話。這也是因為我們考慮到演員們在這個時候是兩個人一起對戲的事。在影片開拍之前,麥可․法斯班德 (Michael Fassbender) 跟連恩․康寧漢 (Liam Cunningham) 兩個人彼此並不認識;但是一旦他們碰在一起聊開了,簡直就像米克․傑格 (Mick Jagger) 配上凱斯․李察 (Keith Richard)!(譯註後兩位是英國滾石 (Rolling Stones) 合唱團的主唱跟吉他手。)他們兩位,就像是搭檔在一起的拳擊手,兩個人一起訓練彼此;但是當決鬥的日子到來時,他們是真正地打在彼此身上。這真的超級奇怪。

《電影筆記》:您期待演員們有什麼表現?

麥昆:希望他們能擁有一些敏銳度 (sensibilité),能夠敞開自己、投入劇本、進入狀況。反過來,我的工作是要保護他們,不要在他們付出他們的心力時受了傷。當一位演員犧牲奉獻時,他其實就處在很危險的情況,我的職責就是要避免他們太慷慨、導致變成慷慨的受害者。他們要對我有信心,對我這一位值得放心的人付出信心。關於大對話的那一段場景,實際上我們是一口氣不間斷地拍出來的,沒有喊「卡」。那個鏡頭拍到底的時候,拿麥克風的人真的因為沒力就昏厥過去了!因為那個景,是這麼地緊繃、緊張。

《電影筆記》:您只拍了一次嗎?

麥昆:沒有,拍了四次。

《電影筆記》:這部片在好幾個地方,已達到某種程度的不太尋常的暴力。您怎麼樣決定到哪邊您要繼續下去或您要停下來?

麥昆:我從來沒有想要說在哪邊我要減弱或風格化我所要拍的暴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懶惰、太拙劣了,面對我們所要拍的情境,那樣也就會是懦夫的作為。當我們在拍囚犯被獄卒嚴重地鞭打的場景時,我們總共拍了四次,而且,那個「打」是真正地打下去,演員們是真正地被打,我們可以從他們的皮膚上看到被打的痕跡。當然,是我個人完全要為這樣子的事情負責任,因為是我開啟的、是我要求他們要這樣子做。到某一段時間,我不得不說停,因為,很明顯那非常難受;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對我說:「史提夫,史提夫,要繼續拍啦;我們還能夠演得更好。」

《電影筆記》:這部片的某一種形式的暴力,正是飾演巴比桑茲的麥可․法斯班德他的身體的嚴重瘦弱的變化。

麥昆:的確是。為了反抗其他人的暴力,巴比桑茲選擇採取更高一層次的暴力,因為從一絕食開始,只要一越過某一境界,結果就變成是不可逆轉的了。

以上譯文的部分,原載於國家電影資料館電子報。

翻譯周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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